豆蔻闻声出去找竹笑预备,纳喇氏知道娜仁这是彻底说开了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倒是平稳得很,只向娜仁道了个万福,“妾身叨扰了。”
这才再度在玫瑰圈椅上坐下,端起茶碗痛饮下去,琼枝忙又为她添茶。
娜仁颇有些咂舌,看着纳喇氏,道:“从前怎么没见你是这么个性子?”
“男人嘛,总喜欢温柔敦厚柔顺无害之流。”纳喇氏低眉浅笑着,“家母如此,家父院中几位姨娘也是如此……”
娜仁听着她这话,想起她前头的话,不寒而栗。
琼枝又用白瓷蓝花云纹的小碟子奉了点心过来,撤了殿内炕桌并几上的残盘——原是早上的客沓来踵至,殿内的茶碗能撤得及时已是底下人手快了,方才屏退左右,琼枝本也要动,奈何纳喇氏搞了两处天降惊雷,便来不及了。
这会安静下来,她行事素来周到,并不会遗漏这个。
纳喇氏却道:“姑娘不必忙了。”
“让她们忙吧,琼枝你把这东西接下安放。”娜仁扬扬下巴,琼枝抿嘴一笑,应了。
娜仁是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些石榴花便为她这永寿宫找来了两位生客,送走了之后自坐在殿里,还有些感慨:“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纳喇氏这样的人?”
“您这会又忘了当日对她唇枪舌剑的时候了,可知咱们主儿啊,还是有一个好处——”琼枝替她换了酸甜开胃的果子露来,笑呵呵地道。
乌嬷嬷问:“什么好处?”
“可不是——耳根子软不记仇!”琼枝道:“且不知,这世间人心最是深不可见底,您就这样轻信了她去?”
娜仁看她一眼:“从前我初与清梨好时你怎么说的?虽然纳喇氏从前做了件惹人厌的事儿,可真算起来,并不是什么大罪过,又非十恶不赦,只是让人膈应,如今人家诚心诚意地认错,你也不能对她有偏见呀!”
琼枝摇头失笑:“又是我的不是了。……也到了晚膳时分了,今儿想吃什么,让星璇预备着。”
娜仁沉思一会,“且不预备了,去向老祖宗请安去。”
琼枝低声应了。
这边娜仁在宫里发展友谊的小船,或许是人和气了,运道也来了。
廿三日,殿试。博尔济吉特氏忠靖镇国公二子博尔济吉特·那日苏当庭被点为探花,虽因鳌中堂的一力阻拦而没成就了三元及第的吉事,却也是正正经经一甲出身,打马游街,受了京中妙龄少女多少香囊荷包。
如今翰林院入职,殿试当日看康熙的表现是对他青眼有加,想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在这样的探花郎的衬托下,倒显得状元榜眼光芒黯然了。
娜仁听了这消息,很是认真烧了两炷香,对自己从前拜佛拜的不用心深感愧疚连连忏悔,太皇太后笑骂她:“你要信这个,往你宫里请一尊回去,却在这里烧我的香、求你的愿。”
“这可不是求愿,是还原了。”娜仁笑吟吟道:“从前也没怎么听家里人说二哥的才华,只是听说中了会元才知道些,如今竟成了探花郎,也不知是否是神佛开眼了。”
太皇太后也是满脸笑意,“咱们家的儿郎,可算是有个在文采上有出息的了。”又嗔她道:“你的哥哥,你自个还信不过?非要说是神佛之功,焉知他素日温书到几更?不过这探花倒是矮了,满蒙二旗,少有在科举进身之道上这样出色的孩子,怎没有状元及第?听说当日也有会元、解元之光,怎就在此处落了?”
苏麻喇消息灵通,轻声道:“听说选状元时鳌拜大人一力阻拦选那日苏少爷。”
“那是你当日在南苑行宫与他对呛的旧恩怨了。”太皇太后叹道:“可惜了。”
娜仁倒不后悔当日开口,且在她看来,探花可不比状元有牌面多了?
中状元说明自己修得好,中探花却说明爹娘给得也好!
然而康熙对此却满心不乐,这日用膳便透露出来,娜仁只道:“都是命罢了。”又把自己想的说给康熙听,康熙先时一怔,然后却猛地笑了出来:“阿姐你这张嘴啊!倒也是,朕那日殿上瞧着,举子中倒是那日苏生得最为出色了。”
又道:“他如今在翰林院办差,从前在宫外,朕与他论书几回,倒是心里有谋算,行事却稳重的。朕也算是在朝中有个真正亲近的可用之人。”
“这话可当不得。”娜仁舀了碗汤与他,又舀了碗自己端在手上,慢慢道:“若说亲近可用的,索老大人的儿子可不少,如今不有一个从御前侍卫迁出去,到吏部做侍郎了吗?也是要职,关系又近。你在这里这样说,让皇后听到,心里作何滋味?”
康熙一扬眉:“朕的话,传得出永寿宫。”
“那——”他徐徐环视周围,“这起子奴才可是都不能要了。”
琼枝忙领人向他行礼,娜仁好笑地嗔道:“别在这吓唬我的人,快吃吧,晚上不是还有大儒讲书吗?”
永寿宫里这一番亲近论自然是没传出去的,不过那日苏得脸是真的,康熙常召他一处下棋作画,读书也与他一处,有其勒莫格照看,太皇太后、太后与娜仁这三宫的面子,也没宫人敢不尊敬。
二人言语投机,又都满怀宏图大志,康熙渐将他引为知己心腹,他在宫中行走渐渐熟了,娜仁也与他碰过两面,兄妹两个都十分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