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点点头,眼眶酸涩得厉害,头点得愈发用力:“对!对!”
小皇子的身体,康熙下令暂且瞒住佛拉娜,能瞒一天是一天,如果能瞒过整个月子,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马佳夫人自然是为佛拉娜考虑,对康熙这个决定感激涕零。
康熙对她的态度还算和蔼,轻声道:“夫人便留在宫中,继续照顾佛拉娜吧,等吃过孩子的满月酒再归家。”
“是。”马佳夫人眼眶微微湿润,沉声应着。
此时已到了九月二十,外头黑漆漆地一片,秋风瑟瑟,吹起地上落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晰。
娜仁道:“太后这会子应该在慈宁宫,只怕两位老人家都还没睡等消息呢,索性我过去瞧瞧。”
康熙点点头,又道:“阿姐千万要缓缓地说,老祖宗是上了年纪的……”
一时沉默过后,娜仁微微点头,“放心吧。”
夜晚的宫廷多少蒙上了些神秘色彩,至少娜仁前世就听说过各种什么投井宫女黄皮子的传说,不过这辈子也在宫里活了十多年了,倒没见过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当下崇佛之风甚浓,慈宁宫、宁寿宫两处便设有佛堂,东西六宫之中便全看各宫主位的信仰。
至少据娜仁所知,昭妃的长春宫供的是神名,而佛拉娜供奉的是白衣大士,纳喇氏私下供奉了一尊送子观音,清梨……清梨的静室里只有白绫纱上黑绒线绣出的四个大字‘我心我主’。
应该算是……无信仰者?
作为宫中消息最灵通的一个人,娜仁坐着步撵摇摇晃晃地在夜晚宫中的甬道上前进着,手里捏着太皇太后与她的玛瑙珠,心里胡乱发散着思维。
两个小太监提着宫灯走在最前面,琼枝、福宽、唐百几人左右拥簇步撵而行。
琼枝把眼觑了觑娜仁,见她神情怔怔地出神,不由问:“您心里不好受?”
娜仁转头去看她,眼中好似是茫然,“……我也说不清道不明地,不过这孩子的身子……”
她深深地感到无力,好像穿越一场,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
先天哮症的孩子,在这个幼儿医学并不算发达的清朝,想要养大实在是太难了。
况佛拉娜与康熙本就年幼,她当年曾经揣测过康熙早期皇子公主多半夭折的原因,其中多半是因为父母年幼,孩子元气不壮。
佛拉娜的这个孩子倒是生得圆润,可知胎里养得不错,但偏生有了哮症,而且看太医那话里有话的样子……只怕即使没憋的时间长导致哮症,先天身子也不会太好。
这‘虚’便是元气不足导致的。
这也只是娜仁的猜测,毕竟她并没有从事过医学相关的工作,只能从修习阅读《长生诀》中的感悟胡乱猜想。
琼枝只以为她是在忧心佛拉娜,便道:“小阿哥已被抱到阿哥所去,自然有乳母和保姆照顾,马佳小主一时还是瞒得住的。瞧皇上的意思,是不愿意马佳小主在月子里忧心。其实小阿哥立不立得住是两说,至少马佳小主还年轻,有得是日后呢。”
“生了那么大个孩子,身子没亏损得太厉害,便是万幸了。”娜仁叹息着,微有些感慨:“怀胎十月,九死一生产下的孩子。若是她知道了这孩子先天的不好,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到慈宁宫时,太皇太后果然没有歇息,太后也果然在这里。
宫门前挂着一盏灯,仿佛就在等待信使的到来。
门口的宫女远远见娜仁来了,忙传信进去,娜仁下了步撵,便见福安快步迎出来,向她道了个万福,又道:“老祖宗与太后都在小佛堂,就等您的消息呢。”
见娜仁面色沉重,她心里也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问:“莫不是马佳小主……”
“母子均安。”娜仁长叹了口气,“只是小阿哥的身子……也罢,先进去吧。”
福安忙引她向小佛堂去,刚靠近那扇门,娜仁便听见里头一声声闷闷的木鱼响,便微微拧眉:“多早晚了,也不知劝老祖宗与太后先歇息下,多大岁数的人了,禁得住这样熬吗?”
福安道:“一时没听到那头的消息,老祖宗怎么也不肯睡去。太后娘娘也是,陪着老祖宗从钟粹宫回来,便一直等着,奴才已命人将后殿打扫出来,与太后娘娘暂且歇息一夜。”
娜仁深呼吸两次,努力和缓脸上的表情。里头已听见了声响,只听太后问:“是娜仁来了吗?阿朵,快请慧妃娘娘进来。”
“是,是慧主儿来了。”阿朵打开一看,笑盈盈地问:“可是马佳福晋处有了好消息了?”
“是个小阿哥,五斤重,生得肥嘟嘟的,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还没见睁开眼,不过眉毛生得很像皇上。”娜仁长舒了口气,心里不断做建设,口吻尽量温柔和缓。
太皇太后何等的精明,一看她的面色神情、听她的语气口吻就觉出不对来,一拧眉,沉吟半晌,问:“是马佳氏身子不好了?”
“……太医说,小阿哥在胎里憋闷的时间长了,心脉较之寻常婴孩虚弱几分,可能是哮症。”娜仁下意识放轻了语气,像是在和玻璃人说话一般,见太皇太后面带震惊,又忙忙找补:“不过看着不是很严重,那孩子生得不像是虚弱样子,想来日后好好调养着,也能平安长大。只是要仔细精心些罢了,这帝王之家的孩子,哪里能不精心呢?倒是不妨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