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那拉氏见佟贵妃面色更难看了,连忙伸手用力拉了拉宜嫔的袖子,向佟贵妃一欠身,道:“娘娘好生安养,妾先告退了。”
佟贵妃摆摆手,叫她们去了。
宜嫔倒也不是十分没脑子的人,只是素日惧于佟贵妃之威,封嫔之后渐与佟贵妃离心,恨家中于宫内根基不深,只得依附于佟贵妃。今日佟贵妃如此,她也有意多说两句叫佟贵妃烦心烦心,倒是故意而为。
此时被小那拉贵人强拉出来,二人绕过承乾宫前院影壁,出了宫门慢慢地走,宜嫔道:“你拉我做什么?往日瞧她威风十足的,倒难得见她这样。”
“你再说下去,她一时半刻不发出火来,回头也定然难为你。”小那拉贵人神情淡淡的,平静地道:“如今还在人家手下讨生活呢——宫里的事多,慧贵妃有意敲打佟贵妃,咱们只当睁眼的瞎子、有耳朵的聋子,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罢了。”
难得宜嫔还能将她的话听进去一二分,轻哼一声,没再言语。
这日下晌,天气晴暖,乾清宫院子里两株红梅开得甚好,娜仁与皎皎在窗下椅子上坐着喝茶,赏雪赏花,比起在御案前奋笔疾书的康熙,倒是好不清闲。
乾清宫东暖阁前窗新换的绵纱,难得厚厚几层糊上去,外头的雪景还能看到几分,屋子里也不冷,皎皎瞧着新奇,便缠着康熙讨要两匹,定也要回去糊上试试。
康熙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啊,这纱新贡上时,汗阿玛就给你额娘和你都送了,定是你们谁都没当回事,不然岂有今日又来讨要的?”
“天地良心,你知道我一向不爱用纱糊窗屉。”娜仁本坐在旁边喝着茶,没成想战火竟波及到自己身上,无辜地道:“你姑娘箱子里糊窗子的纱用都用不完,有新鲜的,也得排队等着呢。”
皎皎嘿嘿一笑,倒收了神通,只拿起一块茶糕送入康熙口中,道:“这茶糕是皎皎做的,汗阿玛尝尝。”
“好吃!”康熙没等点心入口,先夸了出来,皎皎秀眉微蹙,他忙嚼了嚼,更认真地夸道:“饽饽房的大师傅做的都不如咱们皎皎的手艺。”
没等皎皎眉开眼笑地乐出来,娜仁先轻嗤一声,“你就吹吧。”
康熙自以为会意,忙道:“自然还是阿姐做得最好,皎皎只能位列第二。”
娜仁不大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转过头去赏梅。
康熙把御案旁几子上一只零嘴攒盒递向皎皎,挤眉弄眼地示意她抓一把肉脯去哄她额娘,皎皎眨巴眨巴水润润的大眼睛,正要下手,娜仁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们父女俩搞什么鬼呢?”
“没搞鬼!没搞鬼!”皎皎忙抓两块肉脯并丸子,笑嘻嘻地凑到娜仁身边喂进她嘴里,边还甜腻腻地道:“额娘您尝尝,这肉脯好滋味,又不磨牙。”
已经几乎能够独当一面的小甜糕粘着你撒娇的滋味是个人都忍不住,娜仁不由搂着她蹭了蹭脸,羞得皎皎小脸红扑扑的,倒是难得——往日都是她粘着旁人撒娇,娜仁这几年自诩到了应该成熟稳重的年纪,又给人当娘了,鲜少在皎皎面前向太皇太后施展无敌功力,故而娜仁这个样子,她还是少见的。
康熙方才已将笔撂下,此时捧着碗热茶乐呵呵地看着女儿鲜少无措的样子,给她支招:“粘回去!粘回去!”
娜仁不由白他一眼,皎皎却欢天喜地地搂上她的脖子,叫她顾不得旁的,只连声道:“小祖宗,仔细着我的衣裳!沾上了油,回去你琼枝姑姑要骂的!”
“琼枝那样好的性子,怎么会骂阿姐你呢?”康熙看热闹不嫌事大。
娜仁已经连白他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正要把小粘糕揪下来,忽见梁九功进来传:“皇上,佟贵妃娘娘遣人来给您送参汤。”
“哦?”康熙剑眉微挑,饶有兴致地道:“传她进来。朕可听说了,阿姐手段好潇洒,虽然直来直去的,倒是难得有用。”
娜仁随口道:“你可以理解为我懒,不想多用心思想什么法子。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宫里存的那些烂货消耗完之前,御膳房不会给承乾宫送哪些鱼虾分例外的晚膳,她小厨房乐意开火是她的事,我乐意给她添堵是我的事。”
康熙轻嗤一声,状似随意道:“阿姐还是心软了,若是朕……连小厨房菜蔬的份例也断了,才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会嘴里硬气,也不是多大的过,真到了那当口,心疼的还不是你?”娜仁斜睨他一眼,康熙抻抻衣裳正襟危坐正欲与她辩上一辩,梁九功在外头轻轻一声咳,“姑娘请。”
声音传进来,二人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一个低头披阅奏折,一个回头赏花喝茶,皎皎短短人生中依然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对他们变脸的速度分毫未感到震惊,也走到椅子前端庄坐下,捧着碗果子露像模像样地喝着。
不过等人进来了,娜仁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热闹。
为了方便赏花赏景,这两把交椅是倒过去冲着窗子放置的,娜仁回头好费脖子,不由又扭了扭身子,见到提着小食盒缓步进来的人,不由眼前一亮。
倒不是有多明艳出挑,只是一身紫褐色月白滚边领口绣冰心腊梅的比甲,窄褃,腰身应该也特意收过,比宽宽大大的宫女装显腰肢,乌油油的辫子垂在背后,鬓边一朵腊梅花,尤其胜在眉眼处,描画得弯弯的柳叶眉,一双眼如银杏,波光盈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