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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转头看向康熙,目光温柔得不像话,“从当年的皇上变成如今的万岁爷,称呼变了、叫的人也变了,我只愿你那少年意气经久不衰,能伴你一生。不然人活一世,早早长大了,有什么意思?”
    只闻得闷闷的一声响,娜仁将捏着的酒盅撂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康熙适时递上自己手中的那一只,娜仁便与他也斟了一杯,二人又一碰杯,烈酒入喉,又是不同的心境。
    “你去把,我困了,眯一会。”娜仁随意地摆摆手,全然不怕康熙恼了。
    康熙失笑,却还是顺了她的意,叫琼枝收起酒盅与酒壶,见娜仁勾起薄毯盖上方放下心,一面起身,动作轻轻地离去。
    几声呢喃伴着轻风传入他的耳中,娜仁仿佛是怀念,又似包含着万千感慨,先是念了声“隆禧”,然后徒然变了语气,话音软绵绵的,撒娇一般地喊:“太福晋……”
    康熙目光微微黯然,无声地轻叹,抬步离去了。
    其实娜仁并不仅仅是追忆往昔,还有感慨自己眼看着被逼着迅速长大的孩子终究还保留着几分少年心性。除此之外——她有些想家了。
    不只是这辈子的家,还有上辈子的家,真正抚养她长大、教导她成人的那个家。爸爸、妈妈、哥哥,还有邻居家那个从小给她拎包买冰棍,常年提供代写寒暑假作业服务的男生。
    她总打趣旁人爱回忆往昔是因为老了,其实如果两辈子的年龄算下来,她才是最老的那个。
    但谁让咱这辈子脸嫩呢?
    娜仁把脸蒙在薄毯中,发出两声轻笑。守在一边的琼枝忙过来低声唤她,她一掀毯子,向着琼枝眨眨眼,懒洋洋地问:“我美吗?”
    “美,六宫第一人。睡吧,若是不想睡了,就起来,奴才去点一碗果子露来。”琼枝略感无奈,还是柔声哄道。
    娜仁绞着薄毯边沿的流苏,随意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睡还是不睡了,掀起马车窗纱,望着外头的蓝天绿树发呆。
    本来是预计能在三月末归京的,不想路上还是出了些小事耽搁了。
    驿馆中,太皇太后从六阿哥房里出来,眉头紧蹙,瞥了眼眼圈红红站在一旁的德妃,冷声道:“知道六阿哥身上一贯不好,还强要带孩子出来。”
    德妃没有辩驳,只强忍着泪,诺诺应着,“是,是妾身的错。”
    “唉。”见她如此,太皇太后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只长长一叹,命太医道:“好生医治六阿哥。皇帝——你看,六阿哥如今只怕等闲是移动不得,政务要紧,不如你先带些人快马回京,我们女眷且随后再行。”
    康熙忙道:“怎可如此,孙儿去了,也不放心老祖宗、皇额娘。”
    “这么多的侍卫、随从保护着,能有什么事。”太皇太后不大在意地摆了摆手,重复一遍:“还是你的政务要紧。”
    德妃怯懦地道:“都是妾的不是,没照看好六阿哥。”
    康熙看她一眼,到底同床共枕几年,没说什么狠话,只沉声道:“你如今好生照顾胤祚才是紧要的。”
    娜仁在旁静立着,没吭声。
    六阿哥胤祚先天不足,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又担着这么个名字,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明枪暗箭,如今还是赫舍里家的眼中钉。
    若是个小心谨慎些的,只怕是恨不得把六阿哥拴在裤腰带上,就护在自己宫中,好好养着,等长成立住了再言其他。
    德妃前些年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偏生这回,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使尽百般手段,求着康熙带她与六阿哥出来了。
    思及此处,娜仁轻叹一声,太医又回了太皇太后与康熙的话,道虽非大碍,却也是急症,正经要好生休养些时日。
    最后究竟是康熙先行还是一同留下也没叙出个结论来,众妃先告了退,娜仁扶着太皇太后回了房,众妃又来请安,太皇太后也没赐茶,略说两句话便露出疲态,能跟着出来的自然没有不知情识趣的人,便又告辞了。
    娜仁本打算留下陪太皇太后再说两句话,太皇太后却道:“你去瞧瞧乌云珠,晚膳时候看她就不大有精神。”
    “是。”娜仁便应了声,正逢福寿端了宁神汤上来,她便打发太皇太后用过,方起身去了。
    出去走没两步,便见贤妃与万琉哈氏相携下着楼梯,依稀听她们说话,万琉哈氏道:“六阿哥本还小纯亲王一年呢,先天上又不好,正该好生在宫中安养,怎得德妃娘娘就非要把六阿哥带了出来?”又道:“如今病了,平白叫大人们揪心。”
    贤妃仿佛叹了一声,与她道:“德妃也是魔障了,六阿哥这几年来一直不好,她听说五台山这边灵验,又不知哪个和她嚼耳根子说带孩子来叫孩子亲身拜过才好……”
    二人一时沉默,娜仁想了想,轻咳一声,二人纷纷回头看来,俱都笑了,冲她欠身作礼道了万福:“皇贵妃。”
    “我去瞧瞧太后。”娜仁笑道:“咱们许是要在这边住些日子了,想出去逛逛,改日便来和我说,多带些个侍卫宫人跟随。”
    万琉哈氏一喜,先欢欢喜喜地答应着,贤妃便也笑了:“倒是极好的,一地有一地的风俗,能瞧一瞧也是难得。”
    娜仁又去看了太后。太后不过是旅途疲倦,加上这几日天儿渐热,便有些不思饮食。娜仁叫人借了厨房熬了粥,将从宫中带来的小菜盛了两碟子,见太后胃口大开,不由笑道:“这些小菜大老远从京中拉来的,两小坛子,如今就剩个底儿了,本来是打算将就将就节俭着到了京里的,既然您都这样了,我也留不得了,回头便命人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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