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嘻嘻地搂着皎皎,头贴在皎皎肩上,声音分明轻快,却无端叫皎皎觉着心里沉甸甸的。
“你休要打趣我了。”皎皎轻抚她的鬓发,又笑了,在她耳边低声道:“想找个什么样的驸马,与姐姐说说,姐姐替你探看探看。不是姐姐自夸,这整个京师里,凡是官家的、适龄的俊秀男儿,姐姐总能替你查出来。”
皎娴道:“我不是打趣你,我是真觉着,你和姐夫这样很好。好到让人看着,不自觉地对未来的夫婿也提高了要求,可姐夫这样的人,便是打着灯笼找,普天下又能寻出几个呢?”
“你总是说这样泄气的话。”皎皎不由拧眉,看着她,似是嗔怒:“皇家的公主,要什么没有?便是找个额附,想要寻个体贴的,还不容易吗?”
皎娴笑着看她,神情平静,反问:“容易吗?就说姐姐你,若不是慧娘娘执着,汗阿玛也不舍得你,你与姐夫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成了事?只怕从此就是天涯陌路、天各一方,此生无缘,再不能见了。”
皎皎深深看她,“你若是不想,汗阿玛也不会为难你。你若是有合心意的人,留在京中也并非难事。”
“但我和你不一样啊姐姐。”皎娴鼻子微有些发酸,却笑得很灿烂的模样,“我额娘这些年宠爱渐稀,与汗阿玛虽有几分旧年情分,如今也已陌路。胤祉如今看着还小,但再长几岁,也要娶福晋、入朝堂了,我外祖家不成气候,帮不了他什么,他只有我这个姐姐了。若是我嫁到蒙古去,夫家显赫,额娘在宫里腰杆子更硬不说,胤祉日后的路也会更平顺坦荡。”
皎皎大惊,忙道:“你怎会做此想法?汗阿玛不是凉薄之人,待荣娘娘、你与胤祉都不薄啊!你怎么会这样想?”
“旧年的情分,总有消磨殆尽的一天。”皎娴侧头又靠回她的身上,声音微有些飘忽,却很平静,“宫里总有许多许多的新人,汗阿玛还会有许多许多的孩子。我想要给我额娘更多的底气,若是有一个远嫁蒙古的公主,她也算对这爱新觉罗家有所付出贡献,旁人待她便要更尊重几分。即便等到再日后,更久远的日子里,只要我在蒙古一日,就都是我额娘的颜面。”
皎皎被她说得心里发酸,眉头紧锁,不由打断道:“你先要清楚,荣娘娘位列四妃之一,手握宫权,足以表明在汗阿玛心中的地位了。”
“如今的情意,已经是当年的情被岁月消磨过的了,日后还是许许多多的年月,你说,等过了许多年,这份情意还剩下多少?人都道我额娘如今尊荣不尽、膝下儿女双全,如今算是立住了。
可宫里头,这些事是最难说的,总会有新人涌上来,我是亲眼看着宜妃与德妃后起直追,如今还与我额娘同位而尊的。说句不尊敬的,她们的出身甚至比不得我额娘是正经满洲正黄旗,不过包衣出身,却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还不是汗阿玛喜欢吗?
守着烛光、伴着夜色数星星的日子,是我陪着我额娘过来的。我只希望,我能给她更多的底气,虽然如今她也不在意这些了吧。”
皎娴自嘲一笑,“小时候盼着自己快快长大,能够为额娘遮风挡雨。可如今大了,却发现在有些事情上还是如当年一般无能为力。姐姐,我知道你要劝我什么,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只希望你永远都这样幸福,咱们姐妹里,总要有一个人从头到尾尊贵潇洒的。这些年都是你照顾我,我听你的,但这回,我真的不能听你的了。”
她端正了坐姿,微微昂起下巴,挺直腰背,一派矜傲优雅之姿,与皎皎素日的样子竟然微妙地有几分相似。
皎皎定了定神,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这都是你的心里话?”
“是,所以姐姐放心吧,没有人逼我什么,我也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要我说,嫁去蒙古反而是好事,汗阿玛虽然待我不如待你,但比旁的妹妹们又要胜出几分,我自请抚蒙,大家都体面。”皎娴笑得一副端庄温婉模样,说出来的话却通透中透着野心。
“……也罢。”皎皎苦笑,“我是打算说服你的,如今竟然被你说服了。既然是你所求,那我便不拦你。只是希望你知道,你并不是只有抚蒙这一条路,你可以留在京中、嫁一个合心的人,荣娘娘的尊贵也并不需要你来添砖加瓦,她在汗阿玛心中有她自己的分量,无论你信或不信。”
皎娴恢复了在她跟前惯素古灵精怪的模样,挽着她的胳膊笑:“姐姐你可是被蜜罐子泡软了,普天下的女子,能嫁得如意郎君的又有几个?我便是留在京中,也不一定能找到合心随意的,不如抚蒙去碰碰运气,万一缘分就到了呢?便是没到,富贵权位有了,男人还有什么要紧的?”
对于皎娴的最后一句话,皎皎不得不承认在她看来是对的,因为她当年也是这样想的。
如是想着,皎皎自嘲一笑:她真是被安隽云这缸子蜜把心肠都泡软将化了。
但即便这样想,看着皎娴笑脸下的坚定,她想了想,还是道:“最后一句话,我告诉你,只要你想,一句话,姐姐把这满京里合适的人给你翻个底朝天,保准找出个为人清正、家世清白、门楣亦不会折辱公主之尊的人选。”
“好了姐姐,这样的人拢共才有几个?我就不和旁的姑娘们抢了。”皎娴笑眯眯地靠着她,“知道你关心我,我若嫁出去了,你可记着去看我,不然我是不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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