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迷茫极了,与留恒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一头雾水。
康熙继续悲切地道:“阿姐这个年岁了,膝下空虚长日寂寞,你们就不能积极着点,快些叫她抱上孙儿,让这永寿宫热闹热闹吗?”
皎皎委屈地道:“我……我生了啊。”
“生了好像没生!柔维从小到大,一共陪了她郭罗玛嬷多少时日?”康熙知道女儿是铁了心不要老二了,当即摇摇头,叹了口气,又看向一直坐在一边没敢出声的留恒和楚卿,“恒儿,你阿玛可就留下了你一个啊,你娘娘这些年也是将你视若己出——”
“好了!”娜仁终于回过味来,拧眉看向康熙,“我哪个年岁了?膝下空虚是这么用的吗?我什么时候寂寞了?孩子们愿意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做主,咱们做长辈的,就不要掺和了。”
康熙没想到娜仁竟然关键时刻站出来反驳他,当即大为心痛,振振有词地表示:“朕说的有错吗?恒儿可是隆禧这一脉的一根独苗啊!他若是无嗣,隆禧这一脉就此便断绝了啊!”
他试图把娜仁的主意从最开始那一句上移开,并且以此掩盖自己听到那一句“我哪个年岁了”的心虚。
“我发现你真是越老越顽固,年轻时候还看得开,反过来劝老祖宗呢,如今倒满口独苗了。”娜仁道。
她提起太皇太后的语气很平和,康熙却震了一下,忙打量她的神情,见她如常,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到他这个动作,娜仁方才莫名涌来的情绪忽地又散了。她最近是有些不对劲,她想。
或许是想家了。
这些年,她乌嬷嬷、琼枝与太皇太后三人视为最重要的人,而太后、康熙、皎皎、留恒、豆蔻、清梨等人则可以列在第二阶层。
无论是乌嬷嬷还是太皇太后,对娜仁来说都是无可替代的。
乌嬷嬷与太皇太后相继离去,好像也象征着,她在这边几十年来经营的“家”的符号塌掉了一部分,并且在今后的许多年里,还会不断地崩塌。
康熙走的思路或许是对的,搞个小孩子送到永寿宫来,孩子都是吞噬时间和思绪的怪物,娜仁养个小崽子在身边,不知不觉地就会在孩子身边花费很多心思,没有时间落寞。
即使不想承认,康熙也知道,如果论陪伴的有效,无论是他还是皎皎留恒这一双儿女,都比不过一个襁褓之中懵懂无知的婴孩。
娜仁天性中怜悯弱者。
孩子放到了她身边,她便不忍心不照看。
这个孩子在她心里未必比得过太皇太后,甚至可能连他与皎皎、留恒都比不过,但一定能够让她花费很多心思。
思及此处,康熙屈指敲了敲身前的炕桌,忽然问娜仁:“宫中那些年轻的小嫔妃,阿姐你可有哪个看得顺眼的?”
如今宫中现有这些孩子他觉着是没希望了。
按照娜仁的性格,如非母亲与她有过的,知事的孩子送过来,她是不可能接收的。即便退一万步来说,她接收了,也不可能倾注太多的心思。
对娜仁的性格,他是再了解不过了。
正如他了解娜仁,娜仁也了解他。
甫一听他的话,娜仁一口茶险些呛了自己,连着咳了几声,忙道:“你快别往那事情上想了,我如今这样也挺好,等明年开了春儿,我就到南苑里住去。可惜——等皎皎的书院建起来,我再到南苑去也没大意思了。”
皎皎见状,忙不迭地道:“书院地址就选在南苑附近,等明年额娘您去南苑了,女儿就接您过去瞧瞧。如今已建了大半,一应风水园林仿的都是南边的样式,还有些是海外风情的,您一定喜欢。女儿届时在后头给您留个小院,你可以偶尔过去住住。”
这是有些出格的,但康熙没拦,也没发表意见,低着头喝茶,是默许了的意思。
楚卿眸光复杂地望着娜仁,幽幽似有千言万语。
娜仁看出她的心情复杂,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在康熙被叫走后,她下地拍了拍楚卿的手,温声道:“别听你皇伯父的,生不生孩子你们两个说了算。当年我和他就聊过这个,当时说得好好的,若是留恒没有孩子,那便从宗室之中,或者从他那些堂兄弟里,选好孩子过继一个也使得。铁帽子王爵摆在这里呢,也定然有愿意的。他这是……关心则乱了。”
这关心则乱究竟是对谁,娜仁没说。
楚卿点点头,轻轻道:“……我省得了。”
娜仁给留恒使了个眼色,留恒沉稳淡定地点点头,握住了楚卿的手。
从永寿宫出来,外头飘着雪花,天气微有些寒冷。
皎皎留在宫中,留恒与楚卿并肩走出正殿,见楚卿若有所思,留恒为她紧了紧斗篷,牵住她的手,迈下了台阶。
楚卿似是挣扎般地动了动手,没挣开,留恒握得很紧,她抿了抿唇,便也反握回去。
京师的冬日,风总是冷得刮人骨头,二人并肩行在雪中,均是默默无声。
就在要出内宫门的时候,楚卿忽然道:“咱们要个孩子吧,我们都找个医生看看,若真有什么问题,便吃两剂药。”
这些年他们未曾有意避孕,却一直未曾有孕,若不是谁的身子不好,便真是天意了。
但此时,楚卿宁愿相信是前者。
留恒低声道:“皇伯父的话你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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