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陵,难道你也被他蛊惑了吗?!”九离怒斥一声。
“不对,仙尊,他现在可是玄仙啊!”
九离冷哼一声:“玄仙又如何,玄仙难道我就杀不死……”
话语猛地哽住。
不对,不是杀不死。而是不能杀。
复杂的目光投在竹陵身后的若元身上,只见他眼若悬珠,明明是和九离一样的脸,整个人却透着死气,像是一株不堪摧残的枯枝。
暮气沉沉,了无生机。
诚然,若元刚刚经历了九重天劫,并未堕仙入魔,他是个实打实的玄仙!
仙可斩魔,却不能屠仙。
九离如若动手杀死玄仙,只怕九天战神就要染上一身罪孽,因此堕仙入魔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可以接连飞升两次,为什么天道会站在他这一边。
“此事很是奇怪,其中怕有蹊跷……”竹陵上仙拦下九离,遥望着奈何桥上的若元,“若元再一次飞升,却没有堕魔,而是成仙。实实在在的仙,仙尊可能想透其中的蹊跷?”
九离摇头,眼光晦暗不明。
若元见九离毫无动作,只是抿嘴,眼中决绝。
手影一动,那柄断剑刹那合而为一。
灭顶的邪气自他手中呼啸而出,一团黑雾顷刻间铺满整片河面。立刻听到噗嗤一声,那是剑身穿透身体的割裂声。
九离即刻便握紧手中破渊,凝起仙力逆卷黑雾,一剑斩下破开魔障。
谁受伤了,谁被若元刺伤了?
他着急地四处张望。
眼前渐渐清晰。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奈何桥身往下滴落,溶在忘川河里。
仙陨邪剑,刺入了若元的胸膛。他握着那剑柄,还在将剑身往里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为你赐名仙陨,便是要用你……斩杀九天玄仙。”
鲜血顺着嘴角留下,他温柔地抚摸着那把戾气肆虐的邪剑,用自己温热的鲜血将它浸透。
没人知道那把剑和他说了什么。
剑灵的声音,只有剑的主人能听见。
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邪剑仙陨,就这样在少年一下又一下的抚摸之下,渐渐收敛戾气,安静下来。
“你放心,我会是你……杀死的最后一位玄仙。”
邪气入肺腑,若元以血祭阵,张开一道渡化阵法。
九天玄仙以命为祭的阵法。
迅速将忘川河里最后的邪气驱散,连带着天界如幽湖里四十七位玄仙的怨念,以及手中的邪剑仙陨,彻底渡化。
仙陨散发着莹莹的仙力,已经被渡化成它原本的模样——
它原就是九天之上,不亚于破渊的仙族名剑。
于五万年前追随他的主人,堕仙入魔。
五万年后,还是在若元的手里,退魔成仙。
仿佛宿命一般。
忘川河畔的诸仙,邪魔,都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这便是凝聚上古洪荒之力的法阵。
玄仙之力,果真惊天动地。
九离手渐渐松了,破渊剑滑落,坠入清澈的忘川河底。九离踏云而上,接住那飘摇欲坠的仙体,入手一片黏腻湿润。
那是若元的血。
他为何要将仙陨刺入自己胸口。他为何要渡化忘川河与如幽湖的怨气,他为何……刚刚回到这人世间,丝毫不看自己一眼,就想匆匆自尽。
九离想不明白。
他是想偿还自己的孽债吗。
“若元,若元……”
九离猛地慌了,催动愈灵阵,可若元胸口的那道伤痕却无法凝血。
“你看,你还是想救我。”若元语气恬淡,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满掌的鲜血,感到生命流逝的同时,竟然露出松了口气的和缓,只是双眉依旧疼得紧锁,“可是我,并不想要活下去了,九离。”
“为什么,为什么啊。”九离浑身闻着入鼻的腥气,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不由得将他紧紧拥入怀里,任由那鲜血浸湿了自己的胸口,“只要你不再存恶念,只要你,只要从此以后可以向善,你可以活下去的……你可以……”
那血,和五万年前一样温热,灼痛他的每一寸魂魄。
若元快死了。
他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
当年一同降生于世的一株并蒂莲,为什么总是要凋落一头。
若元的声音始终平淡如水,就像很多年前,山洞里孤寂地数着星星的那个少年,“我成过仙,杀过仙,最后为仙所杀。我堕过魔,救过魔,最后也为渡魔而死。”
九离从没有哪一刻如此绝望。
水月秘境只可重塑若元魂魄一次,如若他再次死去。
将永无归来之期。
“忘川河,如幽湖,还有仙陨。我都渡化了。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九离,我对活着没有欲望。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一次醒来,在在这世上活一遭。这一生太疼,太苦了……”
“所以这次,放过我,让我安息。”
若元满是鲜血的手抬起,始终不曾跟九离解释过一句五万年前的事情,“抱一抱我,好不好。”
那血擦过九离的脸颊,留下刺目的痕迹。
若元的声音几不可闻,如同细雨绵绵,入地无声。
就像五万年前一样,他留下了一句话。
但是不同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