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云清声音低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对方听:“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我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曲素问疑道:“师傅可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想到了当年害你之人的线索?”
曲云清摇了摇头:“想要对付我的人就算我不去找,他也迟早会来。他在暗里,我又何必煞费苦心。”
曲素问心中思量,突然有了一个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测。
“师傅,难不成您是想要去寻师妹?”
曲云清抬起头看向自己眼前的这个徒弟,唇角似乎是松了松,看上去像是一个解脱般的轻松微笑。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足够了。
“师傅,师妹她已经死了。找不到的。”曲素问忍不出将这个明摆着的事实说出口,想要打消对方的决定。
玄霄派此时势力幽微,并不会惹人注意。可若是掌教独自出行,之前暗害他的人难保不会故技重演。留在门派之中,好歹有山门大阵阻挡些许。在自己的地盘上闭门固守,已有防备曲云清又怎会不敌。
曲云清怎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可自己心意已决,根本无从转圜。
“之前她的护身玉符随着她跌入虚空而破损,和我断绝联系,当时我也以为她死了。可就在数日之前我察觉到她身上的护身符禁制被人触碰,有人在尝试修复玉符,很可能就是她自己。”
说到这里,曲云清神情笃定。他口中说着可能,心中却早已经认定。
曲素问听到这里,虽然仍旧是有些怀疑,却也知道自己的师傅心意已决,再怎么劝说也是无用。却仍旧是忍不住替李攸宁辩解了一句:“师傅,你也曾说过师妹并不是奸邪之人。如果她当真侥幸存活于世,我们就不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吗?”
曲云清:“或许你们谁都可以这么做,唯独我却是不能。”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似乎有些阴沉。曲素问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李攸宁对曲云清的心思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这是这山中独处的二十年里,却是被曲素问发现了个通透。虽然除了最初一段时间,曲素问并不曾再与李攸宁面对面交谈过。可是曲素问行动自由,也曾数次瞧见李攸宁和曲云清两人在玄霄派四处走动的场景。
当时情景虽然两人的举止算不上十分亲密,但李攸宁的一行一动,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无不透露出她对曲云清的眷恋。或许是再没了顾及,那一点隐秘的心思借着这与世隔绝的玄霄仙境,根本已经是昭然若揭。
曲素问最初察觉到时还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可日子长了却又忍不住同情起自己的师妹——她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守护着自己这份近乎无望的隐秘爱恋,甘愿背负重重误解,以至于到了最后,宁死也不肯放弃呢?其它诸事不论,单凭凭李攸宁为了复活曲云清独自受了二十年的苦,到死都没有辩驳的机会,这已经是非常人能做到的执着和隐忍。
即便如此,曲素问还是没想到李攸宁竟然真的敢趁着曲云清没有神魂彻底归位的时候做下那件大逆不道的事。
而看自己师傅如今的态度,心里八成也是知道的。
他这么急冲冲的要去找她,究竟是为了兴师问罪,还是想要弄清楚当年的真相?
曲素问对李攸宁的处境不免有些担忧。如果师妹真的还活着,她心里自然是喜忧参半。毕竟同门多年,玄霄派有鲜少有女修入门。她们即是师姐妹,又是手帕交。对方几乎是自己看着,从一个天赋异禀的半大少女而最终成为名动天下的女修士。可是如今对方身上的脏水已经多的洗都洗不清,期间还横跨了二十年之久,所有罪名无论是真是假,都已经算是盖棺定论。
曲素问对李攸宁既有同门之情,也曾有过微妙的竞争心理。既曾羡慕,也曾嫉妒。但在潜意识里,终归把她当作是跟自己的师傅师弟一样的亲人。
“师傅,弟子知道拦不住您。可是如果真的见到了攸宁,请您至少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
曲云清闻言欲言又止,嘴唇轻轻翕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朝着曲素问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曲素问看着自己师傅远去的身影,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到自曲云清复生以来,虽然还谈不上性情大变,但他整个人确实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平静的表象之不再是那颗无波无澜,一心只为宗门执守道义,永远不动如山坚如磐石的心肠。眼波深处仿佛藏起暗涌,如同将所用情绪掩藏于内,却再也不是无动于衷的那个木头掌门了。
做了二十年无心无情的血肉傀儡,一朝醒转,曲云清仿佛不仅仅只是活了过来。
第15章 食舌虱1
李攸宁解决完海角村的事,便带着绿竹和阿飘看似漫无目的一路向北,朝着东北万法宗的方向行走。沿途打听奇闻异事,顺便打着游方术士的名头掩藏身份的同时赚取盘缠。
而近些日子或许是受了李攸宁时常对着空气说话,实则是在和神思越发清明的阿飘交流,而自己却总是插不上嘴的刺激。绿竹这小妮子越发刻苦钻研之前李攸宁教给她的心法。终于在一日清晨打坐的时候有所感应。
当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突然为之一轻,四周流动的空气仿佛与自己一下子有了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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