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友们隔着铁门,一片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老狱警把鸭绒被递到她手里,眼神火热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
“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没有。”
“男朋友什么的也没有吗?”
“没有。”
“年轻人不要活的这么天煞孤星嘛。”
老狱警语重心长地教导她:
“有男朋友又不是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事,监狱里这么多人,就你没和人打过电话,一个人孤零零的,人总是有感情的嘛,今天记得去给家人朋友爱人什么的打个电话啊。”
他比出一个电话的手势:
“我在收发室等你过来打电话啊。”
李维多:“……”
食堂伙食也莫名其妙提升了一大截,掌勺阿姨热情地给她打了一大勺蔬菜汤:
“你看你瘦成皮包骨头了,多吃一点……多吃一点晚上才有力气打电话,狱中空荡荡,大爱在人间,要是想谁,就去打电话,又不收你电话费,电话号码记不得这里都能查的,千万别藏着掖着,尽管打啊。”
李维多:“……”
蔬菜汤味道莫名熟悉,她好歹喝了一点,垂眸剥开一颗巧克力,路过狱警办公室时,抬头看了一眼挂历。
一月三号了。
春天快到了。她的终审也要到了。
自上次审讯结束后,再没有任何人来提审她。她那位头衔吓人的“援助律师”倒是每天按时来找她,反复询问她案发时的情况,每次末了还要斟酌着加一句:
“但其实你这案子,也不是完全没有翻案机会,判刑了还能申诉呢……你身边还有没有什么比较厉害的……朋友?要么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说不定就有救了呢。”
李维多:“……”
又过了两天,她的大块头室友被放回来了,边抹眼泪边收拾东西,据说被转移到了其它地方。这边一下也没有新罪犯进来,她一下就成了单人独卧。
十平米,不要房租,管吃管喝,监舍还有独立卫生间。
何壬羡的寓言还真的成真了。
她一直没有打过电话,许尽忱的电话倒是接到了一个。他几天没听到她的消息,火急火燎地从国外项目组赶了回来,电话里他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然后反复嘱咐她,不要轻举妄动,乖乖等他的证据……以及别胡思乱想,没事的时候好好背背英语单词,最好把《证券分析》后半部再抄完——有头有尾、有始有终就是他创业成功的秘诀。
李维多:“……”
而就在她接了许尽忱电话的那天,晚上六点,她从习艺车间收工回来,餐厅零零散散已经没有几个人,她打了一点清汤寡水,坐在餐椅上就着巧克力慢慢喝了一口,眼前忽然覆下一道影子。
她抬起头,看见半月不见的陈利亚,站在她面前。
他瘦了很多,毕竟大病初愈,脸上的棱角也更显分明。衬衫外套了一件驼色大衣,在她对面坐下。
巧克力在嘴里化开,她像寻常一样放下汤碗,平平静静地说: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陈利亚从口袋里拿了什么东西放在桌上,是一只烟盒。李维多扬了扬眉,伸手拿起抖了抖,从里面抖出半支烟。
一眼就能看出,那烟是有人特意掐断的。
李维多:“……”
“一次一支。”
陈利亚递过一只打火机:
“我答应你的东西都作数,我还欠你半支烟。”
“……那真是辛苦你跑这一趟给我送半支烟了。”
李维多忍不住笑出来,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向后靠在椅背上:
“这算把账结清了?”
“嗯。”
“好。”
她一手夹着烟,拿起桌上那只汤碗:
“我们吃饭有时间限制,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你回程路上小心。”
她一直走到餐厅门口,身后男人才终于出声,叫住她:
“李维多。”
李维多?这倒是第一次听他喊她名字,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一直叫她“李可可”,此时听到自己真正的名字,还有点陌生。
“李维多,你就不问问我。”
男人坐在锈迹斑斑的白色金属椅子上,身侧只余一扇窗,闭了闭眼才望向她:
“你就不问问我,我现在还好不好,身体怎么样了?”
“我看你脸色还行,有钱人身体一般都能好。”
“你父亲的信息,是我透露给警方的。”
“我猜到了。”
李维多点点头:
“但你也提前和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确定我是杀人凶手,你会亲手把我绳之以法,送进监狱……所以我也能理解你,毕竟国有国法,如果是壬羡杀人,我也会和你一样选择。”
“那你至少也问问我案情怎么样了,密码有没有什么进展,何珣现在如何安排。”
他声音终于带上几分情绪,盯着她,眼底的血丝,像是很多天都没有睡:
“何壬羡和郑阿二死了,你的朋友尸骨无存,他们的后事由谁来办、怎么办,你都不关心了吗?”
“……不是,我不是凶手吗?我为什么要问自己案情的进展?”
李维多有点惊讶,随即弯弯唇:
“至于壬羡那边,我也不担心,壬羡和阿二都是孤儿,我五年前就带她和阿二去做过遗嘱公证,还在淘宝上给我们三个一起买好了上海殡葬一条龙服务。那个商家是我高中同学,一旦死讯传来,他会帮我办好一切……以后我死了也由他承办,他是我指定的人,钱我都提前付好了,应该不会麻烦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