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浦泽哈了一口寒气,看向什么手握黑色长杖的男人:
“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实验室放在背靠殡仪馆和公墓地方?难道有什么风水上的讲究么?”
“……为了方便。”
陈利亚看着长街尽头:
“这个实验室大多是人体实验,一旦失败,连运输都不用,直接后门就有殡仪馆焚烧,焚烧完还能就地掩埋,一条龙服务,连运输费都不用,不好吗?”
朴浦泽:“……”竟为这精打细算感到折服。
但究竟是什么高危尸体,运输经费连陈利亚都撑不起?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大喇喇把自己敞开在空气里,谁知道这群疯子搞的都是什么生化危机实验。
两人说话间,有黄色车灯在尽头亮起。一辆运海鲜的旧货车缓缓在停尸间门口停下。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一个戴棒球帽和口罩的年轻男人,一副少年模样,直到男人一言不最地下车,从旧货车后背箱里和另一个人一起拖出一副水晶冰棺时,朴浦泽才认清了他的样子。
“曹品!你怎么还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这年头连个叛徒也这么理直气壮了?你们家少爷都不管你的吗?”
曹品无言地看了他两秒:
“谍中谍,看过吗?”
“……”
年轻管家平平稳稳地背着棺材,朝停尸间走去。朴浦泽从小受到的就是半军事教育,从小平稳有余、担当爆棚,可只要一遇到陈利亚这个管家,就像天雷勾动地火,分分钟炸毛。
他一边过去给曹品搭把手,免得他把陈利亚未过门的妻子磕死在棺材里,一边言不由衷道:
“你看看你选的都是什么卡车?还有一点仪式感吗?你好歹挑辆好看点的……”
“这么大张旗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在做局吗?”
“我是体谅你们家少爷的少男心,用天猫超市海鲜运货车给心爱的人送葬是什么技术流?你干嘛不直接拉个拖拉机呢?”
“愚蠢。”
“肤浅。”
……
眼看两人走远,陈利亚像一尊静默雕像,站在原地,许久才终于动了一下。
日暮才觉灯暗。他走过去,拉开货车后门,货车里居然还盛放着一具小小的棺木,盛小孩子的尺寸,盛李可可也不觉得突兀。她安静躺在里面,闭上眼睛时,才不会让人伤心。
他把手杖扔到一边,俯身把她从棺木中抱起。
云层压低长河,长街空阔无人,街灯一路亮到天尽头。他的手比怀中尸体更冷。山里墓碑林立,每个墓碑下都是半个人。山后有一栋孤宅,是他的。他怎么能让她躺在冰冷潦草的停尸间?她就算是要离开,也要踏着他离开,她就算是死去,也要在他身边死去。
两副棺木,声东击西。
只抓到张秋一个人毫无意义。要撒网,就要一网打尽。想得到她,就要不破不立。
这栋古宅临近他自己的生物实验室。他远跨百里,这样大的动作,她背后的人不可能注意不到。而生物实验室太过敏感,不能不让人多想几分,他到底是想把尸体埋葬,还是想把尸体解剖?
解剖,又为什么解剖?
这样,她身后的人,坐不坐得住?
一张巨大的织网,已然在他脑海里慢慢浮现。
他想起她五年前就给自己买的殡葬服务,想起她在监狱里的滴米不沾,又想起何双平,想起被火生生烧死的李鹤年,想起跳下高楼的许沈洁羽,想起那个变成植物人的货车司机,又想起小时候她窗下河边,那只被剥去皮肉的面目惊惶的犬……
还有那句——“永恒”。
永恒,到底什么才是永恒?
如果这是复仇,那到底是谁,在向谁复仇?
山间石阶嶙峋,每走一步,他就好像看见了她一路走来……每一个孤注一掷、毫无生还的枝节。
老宅很久没人住过,空落落四面薄尘,不需设白幡,天然就是灵堂,巨大的螺旋楼梯上升如天阶。他把他的小姑娘放在大厅中间的木桌上。那里已经摆放了一副巨大棺木,一枝枝白色蜡烛环着她,夜里仿佛有鬼魅要在墙壁上浮现。
他们会以为那具无名的尸体才是他的障眼法,但他们不会知道,他真正的障眼法,在这里。
他从里面锁上门,确认所有监控都放在看不见的地方。这才走到棺材边,掀开棺盖。
玻璃棺一直在通电制冷,她面上覆了一层薄霜。他的白雪公主睡着了。他拂去她睫毛上的霜花,低头,最后吻了吻她冰凉的小脸。
……
在他的记忆里,夜色从没这么沉过。挂在楼道上的大摆钟滴滴答答往前走,每走一步,就让人的心沉一分。
无论他如何笃定地谋划,但确确实实没有人能在冰冻状态下存活这么久……可她活不过来又怎么样?她如果爱他,他们就一起上岸,她如果不爱他,那就干脆彼此一起埋葬。
时钟“咔哒”一声,凌晨三点。
窗外树影彤彤,狂风大作,一道狭长影子慢慢落在庭前石阶之上。
那扇至少三重反锁的沉重木门,被人“咯吱”一声,缓缓推开。
来人缓缓抬起头,摘下脸上面具,天边几道电光掠过窗扉,窗户啪啪作响,冷白蜡烛摇晃几下,熄灭了。
陈利亚透过门缝,瞳仁蓦然缩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