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吟儿太明白这种感觉了,失明对一个人而言是多可怕的事。
那种无力、没有安全感的全然虚无太让人恐惧了。它代表着周围的一切都可以对你造成伤害,而你全然未觉。
会被一块小小的石头绊倒,会撞上凸起的桌角……正常人所没有的一切危险都将要面对。
即便慢慢习惯,那种永远沉在空洞灰色中, 看不到一点色彩与光明, 依旧让人恐惧,孤独、窒息。
她心里微颤, 克制着心底再度翻涌的情绪,轻声的安慰:“别害怕。”
“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为什么会掉入海中……都不记得了吗?”轻柔平静的女音, 似乎渐渐抚平了他的慌乱,他情绪平静了一些。
“想不起来。”他捂着头闷哼一声, “呃, 头疼……”
“那不要想了, 你头上有伤口吗?”
“没有。”
“……谢谢你救了我,能送我去医院吗?”他很快镇定下来, 即便心底仍旧惊慌,却本能使然, 冷静的思考该怎么应对。
林吟儿惊讶于他的冷静,“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男人怔然,惊讶的重复了一句:“一个人?”
“对,这是个海上的孤岛, 岛上只有我一个人。”
“来看我的人, 大概还有半个月左右才会过来, 这里没有信号,电话打不出去。”她的声音很平静,又轻又缓。
陌生人的话,他却本能的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很奇怪的感觉,莫名的信任。
他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隔了一阵才问:“你……为什么?”
旁边温柔悦耳的女音没再响起。
隔了几秒才说:“你要给自己取个名字吗?”
他没再问,对此不在意的回答:“你取吧,你怎么叫习惯就怎么样叫吧。”
他这样的回答是林吟儿没想到的。
虽然看不到他,但大致能猜到这应该是个优秀的男人。遇到这样的事,大多数人一定已经慌乱无措,他却能这么快的镇定下来,虽然她依旧能感觉到他潜藏的恐惧。
她思索了两秒,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记忆的碎片:皮肤很白,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利落干净,五官漂亮的少年正唤着她的名字:吟吟。
她抛开已经斑驳的记忆,“黎白如何?”
男人低低应了一声:“嗯。”
随即他听到轻轻的脚步离开的声音。
眼前全是空洞的灰暗,他本能的慌乱:“你离开了吗?”
林吟儿听到他的声音,刚迈出房门的脚步停下,声音温柔:“我想你需要换套衣服,我去给你取。”
说到这里她回忆起之前帮他脱衣服,脸颊漫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像是早晨清透的朝霞。
黎白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他上身好像是光着的……
裤子……是短裤?
手指摸过去,是她剪掉了吗?
那位看不见的姑娘声音有一丝慌乱:“我在海边捡到你,你衣服都湿了,还发着烧,所以……”
黎白哑着不甚好听的声音道谢:“嗯,我知道,谢谢你。”他语气平静只是脸颊也漫上了一层薄红。
林吟儿听到他干涩的声音这才想起,知道他失忆又失明太过震惊了,忘记让他喝点水了。
她又重新走过去,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向他,“先喝一点水吧。”
黎白张开手等她将水杯递过来,可却迟迟没有等到。林吟儿一只手试探着,摸索他的手在哪里。
黎白没有等到杯子,反倒手被一双柔软细嫩的手碰上。
那触感异常奇妙,让他愣了几秒。
林吟儿迅速的收回手,紧接着水杯递到了他手里:“你拿好。”
黎白虽然有些茫然,不知为何她会拉他的手,但还是没有问接过杯子喝完。那只柔滑的手又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指,随即抽出杯子。
他心里略感不适,不知道她为何要几次触碰他的手。
脚步声重新离开,三分钟后,声音又到了床前,柔和的女声再次打破空气中的寂静:“这是来看我的人他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衣服都是干净的,我有洗过。”
随即脚步声再度离开,房门被关上。
空气中寂静的可怕,彻底的灰暗将他包围,灵魂似乎漂浮在一片没有边缘的黑暗空间内。
即便没有记忆,但他知道,他曾经一定能看得到。因为所有的东西,他脑海中都能浮现出画面。
越是这样,越感到不适难受。
他捏着两件薄薄的衣衫,摸索了几下,似乎是短袖和短裤。绵柔的材质,暖暖的似乎刚晒过不久,蕴着阳光的味道。
他默然地将衣服套上,又将裤子换上,重重倒在床上,手指伸到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
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那么可怕。
那个女孩说等半个月就有人来了。他的眼睛能治好吧,可是没钱怎么办?耽搁了怎么办?他是谁?有没有人在找他?
被子暖暖的,身上也暖暖的,可他却觉得彻骨的寒凉。如果一辈子都看不到……该怎么办?
黎白努力摆脱掉不好的想法,试图不去想那些最糟糕难以承受的结果。
躺了十多分钟,他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胃部的抽痛空无。
“林吟儿。”他叫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小的可怜,嘶哑的像是铁片磨过,难听又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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