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双手合十,正要说话的时候,又听到张瑜在说,“你别和我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鬼话,我不听,就问你现在要不要进去?”
苏棠出声,问道:“冒昧问下张施主,您为何要守在这?”
张瑜一顿,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大姐染病,我和我娘守在门口,多少可以照顾她一点。”
“你们不怕?”
“怕什么?那是我亲姐,大不了在黄泉路上一家团聚。”
苏棠闻言,笑了起来,“那——大不了,到时候也加我一个。”
张瑜看着她忽然笑了,不由一愣。
明明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大清长相。可是她一笑,如同冰雪消融,那双眼氤氲着笑意,耀眼得不可方物。
“开门吧。”
“哦——”
张瑜如同被蛊惑般,开了门,看着那道消瘦的背影缓缓步走门内,这才如梦初醒。
他刚刚,被鬼迷了心窍?
苏棠出了南市门,就听到了嘈杂的人声。
有人蹲在一旁哭泣,身旁躺着的满身脓包的病人,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苏棠走的很慢,经过接道两旁时,没有任何人抬头看她,他们的眼底里都已经没有了希望,眼底一片空洞。
他们,在等死。
恶蝇漫天飞舞,虫蚊在空中盘旋,天气炎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苏棠紧锁着眉头,面前一个小男孩冲了出来,直直撞到了她的腿上。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一个身着朴素的女人走了过来,对苏棠歉意地道:“小孩子乱跑,你没事吧?”
苏棠摇摇头,“没事。”
“快给人道歉。”
撞人的小孩躲在女人身后,怯生生地说:“对、对不起。”
那双葡萄大的眼睛扑闪,好比一块上好的宝石,纯粹得仿佛没有一丝杂质,让人见了不由欣赏喜爱,苏棠也不例外。
“小朋友,你刚刚急着去哪里?”
苏棠蹲下身与他平时,她的眼里同样纯粹,却又好像包含了星辰大海一般浩瀚复杂。
小男孩抬头看看她,乖乖回应道,“今天哥哥会送好吃的进来,我想去吃。”
苏棠眉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哥哥叫什么呢?”
眼前这个人气质太温润平和,哪怕是生性敏感的孩子都升不起半点警惕之心,脆声答道:“张瑜哥哥,是张瑜哥哥会送东西进来。”
苏棠了然,站了起来,抬头看向小男孩身后站着的姑娘。
一身寻常百姓的打扮,只是从眉宇五官间看出两人隐约的相似,看来这就是张瑜口中染病的姐姐。
女人朝她笑了笑,正待开口时突然脸一变,腿一软跪倒在地,眉头紧锁,嘴里溢出了痛苦的呻、吟。
“姐姐!”小男孩顿时急了,“你没事吧?”
“有谁能来帮帮我?”
“我姐姐犯病了,谁来救救她!”
“——好痒!”
女人跪在地上,指尖狠狠地抓挠着小臂,其用力程度,苏棠能看到女人不长的指甲抓出的肉屑卡在指缝间,让人身上仿佛也跟着痒起来,那刻骨的痛让见者感同身受。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一般能进这里的人都是染了病,坐着等死之人。
女人的惨叫声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或者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只是瞥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周围的人置若罔闻,苏棠虽不明情况,却也知道这是犯病了的情景。
这一路走来,她只是听说了渭城出现前所未闻的奇怪疫情,传播速度之快,病情之复杂奇怪,却从未听说过人发病时居然会那么痛苦。
她第一次见人犯病,见周围人没有反应,当机立断上前,问小孩,“我该怎么做?”
“不要让她抓,控制住她的手!”
小男孩试图掰开女人的手,却是他的力气对于一个疯癫了的大人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
正当绝望之际,一双如玉的手伸向前,将女人的两只手牢牢锁在身前不让她乱动弹,手背上青筋暴起,看得出她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是,苏棠是为女子本就力弱,虽然说有慧根这个最大的变数,可是慧根除了让肌肤变得如玉般温润,比那上好的羊脂白玉还要细腻之外,并没有对她的力气有任何改变。
实际上,她还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人。
对上一个成年发疯了的女人,苏棠的力气就显得不够看了。
苏棠知道自己快抓不住了。
她虽不知道为什么发病缘由,却也知晓若放任让人这样抓下去,她就算不死也得残。
“有谁来帮帮忙啊?!”
周围的人冷眼旁观,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苏棠心里微凉,现在的情况是她预想中最坏的一种。
不知名的怪病可能摧毁的是人的身体,在场的人的心,却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变得麻木不仁了。
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希望了。
苏棠索性松了手,站了起来,环视周围一圈,对上众人冷漠的眼,深吸口气,道:“你们还想活下去吗?!”
众人一愣,眼里纷纷露出了诧异。
他们已经忘了,已经有了多久有人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了,就连他们自己,也忘了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