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时,还有另一种方法,是苏棠从来没有想过要用的方法——
那就是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血献祭,以慰藉那些枉死而痛苦不堪的灵魂,这样它们也能得到救赎,从而被超度安心去走奈何桥。
说白了就是以德报怨和以怨止怨,苏棠选择了牺牲自己一个人,安抚那些不堪而痛苦的灵魂。
那么多人的痛,全部加诸于她一个人身上,那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轻松简单。
痛苦绝望一层层地累积,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苏棠当初从渭城出来后,手腕上的伤其实不是最让她难受的,而是如同炼狱般的绝望才是她畏惧并害怕的感受。
而这里的情况虽然不如渭城的有所不同,但是原则上的解决方法还是只有两条。
苏棠一直不愿意用的第二种方法,如今却是逼着她不得不用。
她一直避免用这个以怨止怨的法子,可是逼入绝境,她已经走投无路只能破釜沉舟了。
苏棠现在已经听不到底下传来的任何声音了,她现在只听到亡灵的哭喊——它们的痛苦,它们的不甘,它们的绝望萦绕在耳边。
现在,她必须给它们一个宣泄口。
她的能力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可以她自己想办法在源头上直接解决,也可以直接简单粗暴地堵住问题的阀口。
问题是,堵住了阀口那她就要创造另一个宣泄口,她的能力便是放大它们的怨和不甘,相当于给它们的怒火添油加醋,让那痛苦与愤怒来得更猛烈。
在解决这件事的问题上,有疏和堵,苏棠现在选择了堵。
她借力给它们,选择以怨止怨、以恶制恶,那便是放大的能力,让它们去找仇人去报仇。
从伤口中的血流速加快,苏棠的脸色更惨白了一分。
她在用血给养恶魔,再用恶魔去打败害它们成为恶魔的魔鬼。
苏棠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不对,她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这样的做的后果。
因为眼下她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想要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想要让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安息。
因为冤有头债有主,这一世的债这一世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也能了无一身牵挂的踏入轮回。
苏棠替所有人都考虑了,却唯独没有为自己考虑。
那血的流速越来越快,她甚至连站都站不稳,腿一弯跪倒在地,膝盖直直撞在粗粝的砂石地上发出令人感同身受的闷响声。
可是苏棠却连眉头都不眨,因为她已经感受不到痛了。
那些萦绕在她身边的它们,呜咽声中声声泣血,句句诛心,如怨如诉不绝于耳。
苏棠听着看着感同身受着,她唯一能做就是看着它们,让它们凭借着自己的意愿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底下的战场压根不知道在山头上发生了什么,双方交织着,站在半山腰看着底下的就呼延屠各此时没有了初见时的那份慵懒。
他现在就是狩猎的豹子,看着自己的猎物在自己眼皮底下,一点点掉入自己的陷阱之中,最后看着他们都在陷阱中死去。
到了那时候,哪怕死去的人之中也有他的人,或者是朝夕相处的亲卫,或者是极其崇拜他的士兵,他也只会淡漠地转身。
因为对于呼延屠各这样的人来说,无论是自己的人死了,还是任何人死了,他其实并不会有任何的惋惜的难过。
他天生少了根与人共情的同理心。
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是靠着一点点丢弃自己心中无用的怯懦与害怕,他才能好好地活到今天。
他记忆中非常深刻的一件事,那就是他小的时候母妃给了他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每天晚上,他都要和那只小兔子一起睡觉。
可是直到有一天,当他发现,在他的父王眼中,他就是和兔子一样那么弱小的小东西,他比不上那些他引以为傲的哥哥们时,发现他还在受别人保护,他没有能力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东西,所以他的母妃就被送走了。
被当成了礼物送给了另一个部落的首领,那个人号称是全草原最残忍的男人。
在那天晚上,母亲被送走的那天,他明明知道,却在大人们觥筹交错的时候,他其实就躲在的帐篷外的一个小角落里。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里。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当成牛羊牲口一般,当成礼物被送给了别人。
而他,甚至连阻拦一下都没有。
当晚,母亲离开的那个夜晚,他回到自己的帐篷中,将那只雪白弱小又可怜无辜的小白兔一点点分尸了。
曾经雪白无瑕的皮毛上染上了鲜血的红,他从这个过程中体会到了灭顶的快感。
原来,左右他人生死是这种感觉,抛弃曾经那个怯懦的自己,正视自己,这才是他最终的宿命。
从那天起,他死了。
但是,也是从那天起,他又重新活了。
渐渐的,在一次次残忍的屠杀之中,在一次次无情的掠夺之中,呼延屠各这个名字在草原上越来越响亮。
当某一天,他与草原上另一个部落争夺地盘时,他领着草原的勇士们杀进对方的后方,正要一举歼灭的时候,对方首领手里挟持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有着和他相似的面容,她的眼底流露出的恐惧与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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