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将他带出去吧,他如何死便由你定了。”那帘后之人淡声道。
却见得屋内的门无风自开,些许雪花飘落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寒意。
恍惚间,赵梦德见到了那帘子掀开了一角。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如玉无暇的手,便是以这手也可观得其主人之尊贵清傲。然而,那手腕之上却是有两道极深的伤疤,那伤疤为可怖,便似是两道蜿蜒的纹路,曲折而上,与那手相衬,生生毁了那一完美。
那广袖间绣了几片竹叶。
“属下听令。”楚离俯身道。
赵梦德并未回神,故而,他也并未看见,那黑衣青年握了剑的手竟有六指!
番外?记赵梦德
他姓赵,名梦德。
此名乃是他的父亲赵泓为他所取,即便他自知他身份低微,不过一庶子,但他的父亲自小便对他甚是宠爱,他亦甚是尊崇他的父亲。
然而他的亲生母亲,越氏,却从未对他微笑过。自幼年起,他记忆最深的便是越氏那双冷漠的眼眸,沉寂得宛若一口枯井,从未有过一丝波澜,更从未倒映过他的身影。
那年,他十三岁,大寒。
屋外是极大的雪,一寸一寸的白雪自苍穹而落,纵使是院里凌霜而生的红梅也终归是难以承受,被压折了凋敝。殷红的花蕊自簇生之态陡然散落,于雪中染了点点殷红。
便似是越氏咳落于衣襟的血,触目不已。
“梦德,《礼记》背的如何了?”越氏的声音是他习以为常的冰冷。
“回姨娘,父亲说儿子背的甚好。”他低声道,而此回答,却是令他受了越氏一巴掌。
他并未恼怒,甚至于连一丝惊异都不曾有。毕竟,越氏责打他,是无须理由的,他亦是习以为常。
那只手已因病痛而枯瘦得宛若枯枝,青筋突兀,此刻,正剧烈颤抖着,衬着越氏那一头凌乱披散的青丝。
“好一句姨娘,好一句姨娘,”越氏竟是冷声笑了起来,“我要何时才能是他的正妻,我要何时才能听到那些仆人唤我一声夫人,我要等到何时,他赵泓才能正眼看我!他不曾有过,自我嫁给他起,他从未正眼看过我,哪怕只是一眼。”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越氏。
越氏却是疯了魔一般,咒骂道:“赵梦德,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连他的亲生儿子都不是,若不是我,你以为你还是个少爷,你以为赵泓还愿意——”
原道如此,那些平日仆妇的闲言碎语,竟是真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语言,于这一刻得到了越氏的亲口验证。
他并非赵泓的亲生儿子,越氏也并非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不过是一颗被越氏用来谋求正妻之位的棋子而已。
而赵泓对他的一切宠爱,终究不过是他偷得而来,若是赵泓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么等待他的也将会是万劫不复。
那一刻,他彻底明白了,他所得一切,皆为虚幻。
从此,他便停留于花街柳巷,寻欢作乐。
他望见了赵泓失望的眼神,但因着他乃是赵家的独子,赵泓亦是对他无可奈何。此时,他便只觉得,赵泓于他的爱,不过是一种讽刺。
他以为,他的一生便会于浪荡之中度过。
然而,在他十七岁时,却遇见了她。
那个名为王琅嬛的女子,新任知县王清彦的嫡女。
初见时,适逢夏至,惊鸿楼内。
她着了一身锦衣,那袖口袍角皆是金边勾绣的海棠之纹,罗纱随她步履盈盈而微微颤动,那袖间的海棠便似是于衣摆间骤然绽放开,衬着那一弯浅浅的面纱,依稀见得她如画的容颜。
“怎么,赵兄,瞧上王家的嫡女了?”却听得那手持折扇的徐家子弟道:“这王家嫡女确实是国色天香,本公子也欢喜得很,但若是赵兄瞧上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便让与赵兄了。
“确实是一尤物。”他心里却冷冷笑了,这徐家子弟亦是一纨绔子弟,好色至极,暗中强抢民女之事不在少数,不对王琅嬛出手无非是忌惮王家罢了。口出此言,无非是唆使他去试探那王家嫡女。他心中自有思量,却只面露轻浮之色,低声到:“那便依徐弟所言,本公子便去试试这王家嫡女。”
他自然不会做出逾矩之举。大家闺秀终归是被教条所束缚的庸脂俗粉罢了,以他流连花街柳巷的名声,若是他去攀谈两句,便会花容失色,避之不及了。
“你便是那王家嫡女?”他明知故问,恶声恶气道。
“你便是那赵家嫡子?”她却是微微笑了笑,不惧他而反问道。
他心下有些惊讶,却只傲慢道:“既然听说了本公子的大名,也就知本公子为何找你了。”
“小女子听说了赵公子不少传闻。”她轻声道,所言之词,却并与语气截然相反,“流连花街柳巷,纨绔子弟,好色之徒,不堪教诲,欺软怕硬,愚钝至极品行败坏。”
他心下不知为何,却是泛起了一丝不悦。抬眸间,却望见了王琅嬛那双如秋水一般澄澈而宁静的双眸,欲说之语却是止住了。
“只是,赵公子却于传闻不如何相似。”她依旧是微微笑着,缓缓道,“自我一入酒楼,赵公子便盯着我,若赵公子为寻常纨绔子弟,又如传闻中所言愚钝至极,再加上赵公子身侧那位徐家公子的挑唆,只怕赵公子先下已对我行无礼之举了,可事实却是,我与公子交谈了几句,赵公子亦是并未有逾矩之行,便可见得,公子乃并非传闻中那般之人了。若小女子猜的不错,赵公子一是忌惮于我王家,二是不甘为他人所利用,三是又不欲为他人所看穿,便此等与我说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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