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令人心惊胆战的手,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封钰,我再给你一次选择。”陈星盐可以忽视封钰的惨状,认真道:“现在剑在你手上,我和姬停在你面前,你选谁?”
封钰一动不动,像是一座雕塑。
陈星盐也不着急催他,脚上裹好灵力防止它乱咬,把姬停当成足球一样踢着玩,只是姬停比足球大多了,直径几乎到陈星盐腰部,她踢着十分费劲,感觉没意思,也就停下了。
或许是姬灵走远了的缘故,肉球恢复得更快一些,坑坑洼洼的球体上出现一张模糊的脸。
说那是脸也不是很确切,两只眼球歪扭地嵌在肉表,鼻子是更挺翘一些的肉瘤,嘴也只不过是在球体上开了个缝而已。
它怨毒地望向陈星盐,如果视线能杀人,恐怕陈星盐已经死了不下百次。
可惜它现在只能无能狂怒。
陈星盐看向封钰,封钰绑着剑的那只手抬起来一些,陈星盐鼓励道:“对,继续,做你想做的。”
他盯着冷冰冰的剑锋好一会,剑面的反光映出他枯萎颓靡的形象。
陈星盐静默地,耐心地,等着封钰动作。
“我……”声音枯哑干涩,像是在沙漠迷路之人临死之前的喃喃,“对不起。”
话音未落,封钰竟把剑尖对向自己腹部,迅速刺了下去!
陈星盐神情一肃,灵力横飞过去截断剑身,崩裂的利剑碎茬划破封钰的面颊,一丝血顺着面颊留下。
肉球吱吱呀呀地发出诡异的笑声,像是在嘲讽陈星盐。
看吧,这就是你想要救的人。
陈星盐把它刚长出来的眼睛扣下来,烧掉,冷漠道:“看什么看,还没到你呢。”
转头对封钰,“你真的让我很失望,之前教你的东西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封钰垂头,掀了掀嘴唇,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陈星盐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封钰的,神识相连,一股温柔霸道的某种能量传遍封钰的四肢百骸,自从心头血被剥夺后就一直刺痛的丹田,以及那只伤手的疼痛,也都减缓许多。
陈星盐轻轻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封钰。”
“放松,闭眼。”
封钰不是很懂陈星盐的意思,但还是照着她的话做了。
他陷入黑暗中。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真温暖,浑身被液体包裹,可温暖很快就消失了,有什么在挤着他,好疼,憋闷,隐隐约约的声音像是被罩上一层膜,天亮了,啼哭,人群喧嚷,他们在高兴什么?
他们在高兴新生命的诞生。
“我儿,愿你一世安康喜乐,自立自强。”男人抱着襁褓里安静的婴孩,满目慈爱:“你便叫封钰罢。”
而那个婴儿的回应,只是张开小小的嘴,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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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谷。
蓝紫色的草地背靠瀑布,瀑布尽头是一条小河,蜿蜒地把两片草地分割开来,封钰在左盯着那激荡的水出神,而在他之后出生的弟弟封玉,则在另一边,伏趴在草丛中,时不时抬头偷偷观察他。
封钰蹲下来,手指插入河流之中,微凉的水在他指缝间穿梭而过,由风送来的罗松味有点苦涩,他置身于平和安静的大自然中,没有血腥、杀戮、压迫,是他自七岁以后便从未感受过的和平。
“哥!”封玉见封钰盯着河流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终于忍不住出声,“你看什么呢,有鱼吗?”
这河自然是没有鱼的,两岸蓝紫草有毒,孕育出这种草的土地自然也不是什么好地,被毒地夹着,河也就有了毒。
平日没人到这里玩,毒王谷两条瀑布,另外那条可比这里温和多了。
若非为了观察封钰,封玉也不会到这里来。
他在地上趴得久,蓝紫草草汁不可避免地沾到身上,有些腐蚀他的衣服,有的不小心沾在裸漏的皮肤上,刺痒。
过一会那些刺痒的地方就会红肿起来,如果不涂上解毒的药膏,伤处就会溃烂。
封玉挠了挠,受不了这种感觉,嫩声嫩气地对封钰喊:“哥,咱们走吧!你修为高不怕毒草,我可怕死了呀!”
封钰神情略有松缓,看向那边的小孩子。
他应了一声,随后脚尖一点跳到河对岸,抓住封玉的手。
温暖的温度顺着两人相连的地方传来,这是他的血缘,是他还未被自己连累的弟弟。
封钰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姬灵待会望星阁,他站在外面,不知为何眼前一黑,好像回到了胚胎的状态。
然后无比真实的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今年是第七年,也是他即将被姬停带走的那年。
最开始,封钰每天都在怀疑这个世界,怀疑这又是折磨人的招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真实展露在他的眼前,父母兄弟、毒王谷的花草树木、他的伙伴——这些让他逐渐融入,甚至沉迷。
为了抵抗外界伤害而裹紧的茧层层剥开,露出他本身温良纯善的样子。
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封钰这样想着,带着封玉回家。
夕阳将落,橘黄色的暖光落在草尖上,封玉仰头看他哥,漂亮的小脸上挂着笑,像是嘲讽、又像是怜悯,复杂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应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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