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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裳与华蓉踩着脚凳下得车,才整衣襟,忽听背后有人阴阳怪气:
    “呀,不愧是打小乡小县回来的,一身衣裳也要学别人。谁不知蓉姑娘是太后娘娘亲口赞过的气质清脱,她穿浅色,你也穿浅色,只不知闺秀气度能学得几分?”
    华蓉抬手理鬓,云裳无动于衷地转身,那打着扇儿说风凉话的姑娘她并不认得,倒是站在身旁那位盛妆打扮的姑娘是老交情了。
    两相视线对上,傅婕暗自碾牙。
    “娘亲。”一辆宝相云纹黄缯彩壁车路过宫门,厢帘被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揪着,童音奶声奶气:
    “那个姐姐是说这个姐姐不好看吗,可这个姐姐分明比另一个姐姐好看呀,是那些姐姐里最好看的,那个姐姐为何那样说……”
    其它马车皆在宫门外停驻,这驾彩舆却可以径入宫城,车中妇韵初成的年轻女子发挽青妃髻,神色温柔地听女儿在那里数姐姐。
    忽然小家伙一拍手:“呀,是了,那个姐姐定是和张嬷姆一样眼神不好使!”
    “玉濯,不可这样说张嬷姆,不然她可不给你做杨枝羹了。”美妇的声音柔婉可人。
    “玉儿想吃杨枝羹,玉儿乖乖。”粉雕玉琢的小女童立刻变得乖巧,只没消停一会儿,又眨着黑亮的眼睛天真问道:“娘亲,张嬷姆告诉玉儿,在宫里见到舅舅万万不能啕气,舅舅长什么样儿啊?”
    童言无忌惮,楚高宗最小的女儿青城公主却倏然变色,她扳过女儿的肩膀,无比认真道:“玉濯听娘说,那个人,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去招惹。”
    却说宫门口那三喧两讽之后,各家小姐们三两结伴地入内。今日是太后娘娘大喜,有那不懂规矩的在宫外胡闹两句就罢了,谁也不敢当真放肆。
    人人都长着眼睛,方才那句指桑骂槐,明着针对云裳,可落在华蓉耳里,全然更尴尬。
    她只道华云裳平素钟爱艳丽之妆,是日铅华尽洗与她并肩而立,孰媸孰妍一目了然。
    掩饰了一路的暗火从华蓉心头往外冒,正在这时,身后又有辚辚车马声,同时周围发出一片诧声哗笑。
    云裳奇怪,心说梦华京还有比她更不受待见的姑娘?
    转头一看了不得,但见一片紫绿相间的彩帛伶伶飘至眼前,还扬着笑脸问她:“阿裳阿裳,快瞧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云裳眼前发黑:“你,怎么穿成这样……”
    赶上来的宋金苔笑脸灿烂:“古诗上不是说‘绿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嘛,我便特特做了这一身出来,是不是惊艳到你了?”
    何止惊艳……
    那紫衣,是深秋葡萄熟透的紫,那绿裙,是盛夏翠眼螳螂的绿,两相配在一处,把云裳冲击得目瞪口呆。
    ·
    自这日晨起时分,婉太后受后宫朝拜庆贺,又在毓璋宫放生彩雀乘风入云,而后乘华盖凤辇至延禧殿开筵。
    丝竹声声喜气,大楚六宫之首珠冠霞帔坐于寿幛之前,在场贵妇名姝齐声拜贺。
    “免礼,赐座。”
    婉太后心情大好,诸位公主郡主设座近前,余者一番番次递下去。一众钗裙中,独有一人十分亮眼,婉太后笑道:“那紫衣绿裙的是谁家姑娘,却装扮得别致。”
    宋家罗氏夫人忙携小女越众跪礼:“启太后娘娘,小女金苔蒲柳之质,不敢当娘娘谬赞。”
    宋金苔第一回 参加宫宴,当着大庭广众,说不紧张是假的。就在一个时辰前,她兴冲冲跑到阿裳面前等她夸夸自己,却等来阿裳一个“要完”的眼神。
    她自己觉得这件鲜鲜亮亮的衣裳明明很漂亮嘛,可阿裳说不行,那一定是出了什么她不明白的问题。
    在宫门口,云裳看起来比她还急,焦头烂额半晌,一个余光扫在跟她的韶白身上,脑中灵光划过,急忙摘下韶白的浅缃银云肩,折了一叠,改系在金苔腰间。
    这一妙手不愧化腐朽为神奇,有此绦带间色,那浓郁的紫与鲜翠的绿立刻变得干净柔和,艳而不贼,方能领得太后一句珍贵的夸赞。
    内侍在婉太后耳边提醒,这位是宋侍郎家千金。
    ——宋宁前不久被容裔提拔成二品巡抚,得知是他的属下家眷,婉太后顿时兴致大减,不咸不淡地免其礼数。左右观顾一周,又问:“聿国公家的千金何在?”
    她口中问“千金”,而非“两位千金”,才要抬步的华蓉僵在原地,云裳也微感意外,难不成太后观注她的心思就如此昭然?
    聿国公夫人早逝,云裳不比其他闺秀有母亲在旁引带,却也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没有一丝怯场,莲步排众而出,至锦茵中央行礼端正,叠掌覆额拜道:“臣女见过太后娘娘,敬贺太后娘娘千秋大喜,福乐绵长。”
    “好孩子,抬起头来我瞧。”
    云裳依言微仰颔尖,明眸如露,沾染清晖。
    婉凌华望之心动,她年轻时的容貌称一声“倾城独冠”不算自负,这姑娘却犹然在她之上,轻肌羞雪,嫋腰约素,眉眼灵秀更宛如造化妙笔偶得,真是个连女子瞧见都要轻怜的美人。
    这一来,婉太后反而拿不准了——往常这类娇美绝艳的女子,不是最惹容裔生厌么,只她送过去被打回来的就不计其数……
    那么这位当日在德馨府上被摄政王护下的华氏,他们之间的瓜葛,是如其实还是莫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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