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一个提醒自己仇恨人间并活下去的动力。
重生以来,容裔已经很少踏足这里,因为他找到了新的赖以生存的目的。
可今日,她明明白白地回答他:“高堂尚在,师尊尚在,除却亲长之外,我吝惜身体发肤,断不为任何人挡剑自伤。”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所说的,他追逐的那缕荧火分明不是她。
离开石室前容裔恢复了冷淡的姿态,背身对隽从心道:“此来是告诉老师一声,你寄予厚望的太子殿下,即将束冠监国了。”
身后发出铁链碰撞声,容裔没回头,邪气地勾起嘴角:“高兴么,等你看到江山倾颓的那日会更高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还是老师你教给我的道理。”
“容九浔!你敢动逆反的心思!”容裔分明也知道什么话最能激怒隽从心,他愉悦地听着昔日的斯文帝师怒吼:“别忘了你娘临终前的话,她让你……”
“让我一辈子忠于太后娘娘,不许做违逆天理之事。”
容裔接口,低眸轻不可闻道:“我已经忠了一世,忠出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我娘地下得知,岂不心疼。”
石门外的光线射进来时,受困于锁链的隽从心说出最恶毒的诅咒:“孽子!你性本倾邪,虎狼心肝,你这一世都将生活在地狱,不会有人把你从黑暗里带走,永远都不会有人爱你!你会克死所有亲附之人,孤独一世!”
容裔脚步微顿,在光明与阴影的割裂中侧展一条剑眉:“巧了,本王大婚的喜酒,也未打算请老师来喝。”
拾阶走出阴暗的梯道,外头雨还未停。护送摄政王过来的薛平羡等候在外,布衣湿透。
容裔轻按他未着银铠的肩膀,瞧着斜斜雨雾怔神,“在京城无所事事许久,可觉得无聊了?别急,梦华京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狼屠眉心动了动,没有忽略王爷说这句话时隐勾的嘴角。
那是一种大逆不道问天借胆的寒恻笑意。
不过他不曾有一丝忌疑与担心,自从七年前在漠北,当时还是少年的王爷孤身一人将他和手下一班兄弟救出狼窝那天起,他的命就是容裔的了。
“末将愿随王爷鞍前马后。”
容裔沐在细雨中看了他一眼,“不怕跟着我,将来在史册遗臭万年?”
薛平羡放声大笑:“连折不弱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尚能顶着‘谄奴’之名为王爷卖命这些年,区区身后毁誉,何足道哉!”
隽从心最后吼出来的那句话他其实听见了,薛平羡对此人全是恶感,当年,就是隽从心出谋设计,引他们半个营的漠北兵陷入狄人的圈套,为的是将快要掣肘不住的年轻摄政王逼进绝境。
那场以少战多的险仗成就了薛平羡“狼屠”之名,可只有银衣军旧山字营的兄弟们亲眼见证过,谁才是真正的“狼屠”。
是以隽不疑这个鸟人的话在他听来完全是放屁,还不是什么好屁。
别人他不知道,反正他老薛一辈子只认容王爷一人,地狱怎么了,地狱荆途也都是这帮鸟人满肚子坏水给坑出来的!地狱也尚有岩浆火舌,可助王爷的海滔权焰一臂之力!
他想起容裔此前下的命令,低声道:“末将已集募到紫衣军之数,足三千人有余,现秘密屯集在幕阜峡谷中。王爷,请赐个番字吧。”
容裔不假思索,淡然的语气好像从竹筒随手拈出的签子:“云衣军吧。”
却是一语掷定,死不容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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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云裳回到府里,华蓉已从翠琅轩出来了,在正堂中含笑晏晏等着她回来,手边摆着一道明黄的诏书。
这在云裳的预料之内,毕竟接了太后懿旨,华蓉便一跃成了文孝县主,身上也多了层庇护。不止是她,连王姨母都解禁从鸣珂院出来,一脸鸡犬升天的与有荣焉。
华云裳走进厅中,新换了一身紫藤色衫裙的华蓉便盯着她嘴唇上看。
“……你瞧什么?”
如果不是心虚,云裳的冷淡还能有三分威慑,但宛如还停留在唇上的灼热触感,让初识滋味的姑娘甭不住脸面。
她记得她是拿帕子擦了口脂的……莫不会瞧出来吧?
华蓉却是因为看见这副唇不点而红的天然去雕饰,连受封的喜悦都冲淡下去,面上愈发柔顺:
“这些日子以来,妹妹在房中百般思量,究竟何处惹怒了姐姐,想来想去,终是妹妹礼数不周,怠慢了姐姐而不自知。
“此番太后美意,蓉儿本不应越俎承居,然天家赐不敢辞,蓉儿只得万谢太后娘娘隆恩,这一径等到姐姐回来,再向姐姐赔礼了。”
这番话明谦暗骄,赔的什么礼,无非是暗指她封了县主却无华云裳的份儿,顺道还一笔抹消了禁足的原由,都说成是她不是,反而意指华云裳无故发难不能容人。
云裳在铜芝宫那一遭心绪还没平,懒与她虚伪,秋眸轻睨华蓉:
“我原晓得翠琅轩关不住你一辈子,但我若想关你,不必翠琅轩,一锥之地足矣。所以不管你是县主郡主公主,规矩些,听懂了吗?”
做足了怜怜作态的华蓉,不料想华云裳根本不接她这一手,竟连表面的和睦都不愿维持,当下白了脸,眼色有些发冷。
王姨母见状欲语,云裳目光扫过她,高声道:“华伯,外头的宅子还没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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