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论他好声说,骂声说,她从来不改变。
这一天晚上,韶音端了一碗疙瘩汤进来,里面洒了小葱,白绿相间很是好看。在最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
裴九凤的目光从碗上移开,落在她的手上。她是做事的人,头发可以很久不洗,但双手总是干干净净,指甲剪得短短的。
只是,此刻这双手上面布满干裂的口子,还有擦伤、划伤,本就枯瘦的手更加不能看。
裴九凤知道,这是因为天冷了,活更不好干了。心里如落了火星,烫得他心尖一颤。
“疙瘩汤我吃,蛋你吃。”他抬眼说道。
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因为断了腿,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在屋里。
他没有感觉到冷,因为他盖着被子。他也没感觉到饿,因为每天总有两顿饭吃。他也不觉得孤单,因为王大春会照顾他。
她给他擦脸擦脚,为他倒排泄物,给他做好吃的,给他熬药。
一口吃的也不跟他争。
裴九凤明知道这是假的,是妖人的计谋。
但还是一点点陷进去。
第61章 暴君的花瓶13 他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韶音在他脑门上轻轻削了一下:“你知道蛋有多贵吗?赶紧吃。”
鸡蛋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 她隔两三天才会给他吃一个。
她自己就更舍不得吃了。
裴九凤心里清楚,想说“你不吃那我也不吃”,可是喉头如同被棉花塞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不能说, 说了就代表他向妖人认输了, 他承认自己中计了, 他对王大春有了依赖之情。
喉头滚动几下,最终他硬下心肠, 一言不发,伸手接过那碗疙瘩汤。
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如冰坨子一般, 令他接碗的手颤了颤。
她刚刚在烧火,手里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 就这样都不热乎?
端住疙瘩汤, 拿小勺舀着, 一口一口吞咽着。
她又坐在床边, 两眼放光地盯着他吃东西。他已经习惯了,不再感到如坐针毡, 随便她看。
只是, 余光不由得落在她撑在床边的手臂上。她衣裳很短,手腕露出一大截来, 又细又瘦,皮肤上布满伤痕, 纵横交错, 多到数不清。
难怪她的手那么冷。
现在已经接近深秋了,她却穿着短小的单衣。
把疙瘩汤喝完,那只荷包蛋便剩在碗底。裴九凤已经养成了习惯, 把最好吃的放在最后吃。
他强忍住舔嘴唇这种有失体面的举动,绷紧了唇,用小勺舀起圆润漂亮的荷包蛋,凑到嘴边,张大嘴巴一口咬掉一半!
香!嫩!滑!
味蕾得到充分的安抚,传来满足的感受。
裴九凤已经不会自嘲了,他现在觉得任何食物都是珍贵而美味的。充分咀嚼然后咽下,又张大嘴巴,将另一半吃掉。
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下肚,胃里被填满,传来难以言说的饱腹感。
裴九凤又一次感到幸福和满足。
他现在特别容易满足,有吃有喝有人在旁边看着他,他就觉得真好。
但是王大春一定不觉得好。
“你拿银子买一身棉衣。”将空碗递给她时,他抬眼看着她说道。
韶音接过碗,自床边站起身,不以为意地说道:“花那个钱做什么?穿得厚了一点都不方便干活。”
说话间,端着空碗就往外走。
裴九凤一时急了,朝着她的背影说道:“你别舍不得花钱!别的钱可以不花,你的棉衣一定要买!”
比如护肤的面脂,可以擦脸、擦手,防止皲裂,他就没有开口提。
她连一口白面都舍不得吃,不可能舍得花钱买这个。
但衣物不一样,马上就深秋了,她得穿厚点。
“知道了知道了。”她随口应道,出了屋子。
外头传来水声,是她在洗碗。
裴九凤坐在屋里,唇不知不觉绷紧了,忽然狠狠捶了下床!
“该死!”
她根本没打算买。
而他断了腿,也不可能出去给她买。
“该死该死!”
他居然想要给她买衣物!
意识到这个,裴九凤更加用力捶床。
那妖人当真该死!
布下这等攻心之局该死!
令他明知是局却甘心踏入更该死!
但是冷静下来后,他的心情平定了几分。
马上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因为赈灾粮要来了。
这一天,裴九凤一个人在家,就听到街上传来欢呼声,隐隐有“赈灾粮”的字眼传入耳中,他微微一笑。
这下王大春可以吃口米了。
像他那样吃干饭不太可能,但是喝一碗稀粥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这样想着,有些高兴地坐在床上,等着她回家。
约莫过了两刻钟,院门处传来熟悉的“吱呀”一声,裴九凤立刻坐直身子,扭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你回来了?”
“嗯。”清脆的声音应了。
但是不见多少喜悦。
裴九凤微皱起眉,等不及她进屋,便扬声问道:“我听到外面有人喊,放赈灾粮了,是不是?”
说话间,韶音走进屋里来。
嘴巴一撇,抱怨说:“什么赈灾粮啊?那粥稀得都能照见人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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