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复兴党现任党魁陈子壮一样,王夫之也没有出任过公职。他仅拥有进士功名,以及湖广省议员和国会下议员的头衔。虽未能封侯拜相,出入朝堂,但正像是早些年“曾未一日服官”的张溥那般,里居在野王夫之照样也能“遥执朝政”。
如果说王夫之是中原儒林新生一代中的佼佼者。那么端坐在他对面的王罡无疑就是江南商界的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论背景、论学识、论为人,在这个时代的商贾子弟中似乎也只有新安杨家的贤亲王殿下可以与之匹敌。不过私下里人们往往会给予王家大公子以更高的评价。这一是出于王罡当年在“庚寅事变”中的绝佳表现。二来则是大多数人都认为杨绍清现在所取得的成绩完全是因为他的皇夫身份。其实帝国的不少男性在心中都酸溜溜的认为,只要是男人处在那样一个位置上都能取得与之相匹配的荣誉。而且十有八九能比那个“贤”亲王做得更好。
对于人们将自己与杨绍清相提并论的做法,王罡本人并不感冒。事实上,此二人除了年轻,以及同为财阀世家的背景外,便没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了。况且他一向认为自己取得的成绩都是本身努力的结果。然而此刻向来自负的王家大少爷却一脸歉然地朝着在场的王夫之与陈子龙,深深的做了个揖道:“王公子,陈大人,关于上海县议会这次发生的事,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副会长言重了。此事纯属民间纠纷,乃是上海知县分内之事,何来麻烦之说呢。”陈子龙连忙客气的摆手道。
“但是朱丰泽不识大局,任意妄为。如今又被人抓住把柄在报纸上大肆宣扬,不仅影响了商会的声誉,还差点连累了大人们的清誉。对此商会内部已然作出处罚。今日在下前来就是为了澄清此事。在下在此代表江南各商会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王罡毫不放松的解释道。他可不希望因为一个地方缙绅的愚蠢举动,造成东林党与商会之间的隔阂猜忌。
“王副会长如此深明大义,爱惜商会的声誉,令在下佩服不已。副会长所说的报道,想必就是《香江评论》上的相关文章了吧。那篇东西在下也看了。说实话,那位朱议员在提议案时确实有欠考虑。但他也没有报纸上所以描写的那般不堪,更谈不上连累知县清誉一说。报纸上的种种推演,终究只是‘如果’而已。现实是应知县谨守人臣本分,秉公办理了此事。所以王副会长就不用再在意此事了。”王夫之不以为然的说道。
“是啊,王副会长,《香江评论》上的报道不过是一家之言而已。关于此事《云间杂感》、《金陵新闻》上都有公允的报道。通过这事应知县在民间风评反倒是高了不少。如此说来,应知县还真该谢谢朱议员才是啊。”陈子龙略带得意的说道。
其实在一开始东林众人对于上海发生的事并没太在意。也没想过在这等小事上做文章。然而,身为报业元老的《香江评论》与《联合早报》却将此事大肆渲染。如果光是评击那朱议员,抬高漕行的杜议员也就算了。毕竟这与实事相差不大。可是《香江评论》偏偏又在底下发表了一篇名为“青天大老爷的面子”的漫画,用以影射上海的应知县。面对如此带有针对性的文章,东林党当然是奋起反抗。第二天,《云间杂感》、《金陵新闻》等报便在头版详尽的报道了事件的整个过程。在双方你来我往的一番抄做之后,作为事情始作俑者的朱丰泽固然是名誉扫地。但杜可明与应廷吉却通过此事名声大噪了起来。他们一个成了议员的典范,另一个则成了开明知县的代表。因而,这一轮的较量下来,双方算是勉强打了个平手。无怪乎,王夫之和陈子龙都能以云淡风清的态度对待此事了。
却见此时的王夫之又沉吟了一声分析道:“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报纸揣测的情况成为了现实。那这错也不在朱议员。朱议员只是一个平头百姓而已,他根据自己的想法提出提案本无可厚非。至于这个提案合不合理,应不应该被通过,则是由议会和知县决定的。如果知县不顾议会众人的反对,执意要执行一项扰民的提案。那就知县的失职。因为知县代表代表朝廷管理一方水土,他必须为民作主。如此说来,这件事中最冤枉的莫过于那朱议员了。”
王夫之的一席话语,让在场的王罡与陈子龙都微微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这时候还会有人为已然声名狼藉的朱丰泽说句公道话。不过两人都清楚,就算王夫之说得再怎么有理,估计肯静下心来倾听的人也是聊聊无几。爱憎分明的老百姓只对哪个是“奸”,哪个是“忠”感兴趣。至于权力、职责、义务之类的问题,便不是他们喜好的话题了。这时候站出来说“公道话”的人很可能被一并打入奸佞的范围。因而,一旁的陈子龙赶忙婉转的提醒王夫之道:“咳,谁叫那朱议员犯了众怒呢?希望他这次能接受教训吧。”
王夫之又怎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刚才的一席话,不过是他一时的感叹罢了。于是,他连忙将话锋一转附和道:“是啊,正所谓众怒莫犯。漕行杜议员的那句‘我就是以权谋私’说得特有理。我等议员是由百姓选出来的,自然就应该用百姓给予的权力,为百姓谋福。我听说那个杜议员甚至都不识字。一个粗人能有这般认识真是叫人佩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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