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处在最胆大包天的年纪,却一下知道了什么叫后悔。
好在这件事不算无可挽回。
薛慈在医疗室检查完眼睛,发现情况倒没有想象中严重,不会影响视力留下后遗症,只是眼边伤口骇人得厉害,小心处理完,薛慈在麻醉的作用下昏昏沉沉躺下。
几名带队老师,还有负责训练的教官全都来了,肉眼可见的今晚难眠。
作为训练营的主要负责人,调查处理能力还是有的,他们将这件事的经过彻查了一遍,脸色更难看了。
诅咒信、推倒、受伤……
薛慈会受到这样集体的欺凌事件,很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恐怕之前就遭受过许多委屈。
虽然是老师、教官,但是他们面对这些世家继承人,到底小心翼翼很多,当然也不会想插手处理这些少爷们间的矛盾,让小孩子们能自由“和解”是最好的,但闹出这样的事来,这趟训练营结束后,负责人员恐怕都得引咎辞职。
而且就是眼下的后续处理,都让他们焦头烂额。
闯祸的人要受到处罚,但是这次参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结果至多不过赔钱道歉,薛家不缺这点钱,那群小霸王却不一定会道歉。
老师们低声交谈时,薛慈也醒了过来。
麻醉的剂量很低,薛慈又对床边出现的人很警惕,几乎一下就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半只眼的视野是完全黑暗的。
薛慈眼睫颤了颤,发现左眼被包裹在纱布之中,药物的味道很浓重。而身边站着的几个成年人,身上所穿的服饰有训练营的标志,警惕心才算放下来了点。
薛慈的醒来,也被年长者们注意到了。
张老师心中复杂,倒也有怜惜地俯下身去问他,“醒过来了,还疼吗?”
薛慈是从小乖到大的典型,小时候哪怕身体不舒服也很少提出,生怕给人添了麻烦。就像这一次,他也下意识准备说“不疼”,顿了一会后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这次是重活一次。
他也不准备再讨人喜欢,做只温驯绵羊,只为了旁人的观感。
薛慈微微仰头,语调冷淡又嘲讽,极其没有礼貌:“疼,疼死了。”
疼死了又能怎样,你们也帮不上忙。
可他年纪小,没到变声期,又刚睡醒,声音听上去莫名绵软,有些娇气地像在撒娇一般。
那双又黑又水润的眼睛微抬起,和猫崽眼睛一般圆滚滚的可爱,蒙着一层雾气。这么又软又委屈地看过来,简直一下能击中人心脏。
几位老师顿时不太好了!
尤其是正面直对这种强大威力的张老师,简直连着心都颤了。
按理来说,失去这项薪资颇为优厚的工作兼职,他心中除了同情可怜,对薛慈到底还有些迁怒。只刚刚那一下,他顿时对之前的想法万分羞愧起来!
他实在太可耻了。
这个孩子才是真正受委屈的人啊。
薛家小少爷,平时也是集万般宠爱,来训练营后一直是最乖的那批。平时不爱说话,只这次受伤,才忍不住露出一点脆弱模样,一下子能让人心化成水。
他们几个大男人,都被激发出了无穷的父爱。
张老师俯身,学着曾在游乐园看过的亲子相处,轻轻吹了一下薛慈眼上的纱布:“乖乖,不痛了,痛痛飞走了。”
薛慈:“……”
薛慈:“??”
张老师显然也察觉出了自己动作的可笑,有点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挠了挠下巴,让开位置对医疗老师道:“你看下,还有没有止痛药能给小朋友用下。”
医疗老师有些迟疑:“伤在眼睛,薛慈年纪小,不太好用。”
看着薛慈眼里雾蒙蒙的模样,知道小孩子痛得很,却没生气吵闹,一点不发脾气,只默默承受,心中更怜惜了。甚至顾不得对方是薛家少爷,忍不住去摸了一下小孩柔软冰凉的黑发,语气轻和,“乖,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薛慈简直觉得不自在,仓促挪开眼。
态度这么好……薛家是砸了多少钱?
哪怕被安排去睡觉,薛慈也实在睡不着,何况身边的成年人,还低声讨论送他离开训练营的事。
眼睛的伤口不严重不假,但到底是受伤,接下来的训练不好参与。何况薛慈对那些小霸王们,也要有些心理阴影了,再留他下来更不合适。
发生了这种事,老师们也去通知家长了。
按照薛先生那样爱子如命的性格,也不会继续留薛小少爷在这的。
薛慈听的,简直是辗转发侧。
他听这些老师的意思,是要让薛父接他回家。
薛慈简直要弹起来了。
他在将死之前,的确清醒许多,再想到父亲厌恶神情,也并不如先前那般低落。
连伤心都没了。
但要让他再去面对薛父的冷脸……
薛慈忽然觉得,还是继续留在这个训练营比较好,能晚一天都是好的。
反正他父亲,也很厌烦为他的事付出精力,更别说要处理这种小事。
于是装睡的薛慈,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不要回去。”
交谈中的老师们,都讶异地望向薛慈。
他背对着老师们,被子下拢起很小一团,细软的黑发在他翻身的动作中落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