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如今存在的这一切规矩礼法,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合理,还是说他最初是正确的,但是人一直在变,变着变着就不合理了。”
萧明忱按在她双肩的手指微微收拢,把人拉进怀里:“先人一直在摸索,每朝每代,都在摸索中建立又灭亡,但这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前进。”
夏枫心里赞同,面上却勾唇轻笑,使巧劲把人推开:“殿下,一边说着规矩礼法是狗屁,一边跟我扯《孟子》,未免太过于两面三刀了吧?”
萧明忱一腔孤勇无处倾吐,难得有个能说知心话的人,正说到动情,被怼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跟你扯《孟子》了?”
“要不要我提醒你,在飞鹰部的那天晚上。”夏枫嗔怪地瞧一眼,绘声绘色地模仿他平淡的语气:“你我还未曾成婚,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
“我……”萧明忱满心豪情瞬间跑了个精光,不好意思地看她两眼,红晕悄悄爬上耳畔,顾左右而言其他:“范先生在营中吗?他好像一直对我有些偏见,我去找他谈谈。”
“应该在。”夏枫重新椅回原处,恢复刚开始的吊儿郎当,大爷似的摆摆手:“去吧,范拱辰出身低微,对世家大族深恶痛绝,这事让他去做确实合适。”
夏枫目送他出了营帐,心中亦是一团乱麻,索性不再多想,拿过他留下的几份文书仔细批阅。
萧明忱此举,便是要插手西北政务,而且还是借着主帅夏枫的势头,强行插手。
军中诸将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很是排外,对于宁王殿下这个天降的小白脸多数是怀着蔑视的。
范普对他的意见又不是一般的大,萧明忱光是劝服范普恐怕就要废一番心思。
但这事夏枫着实不好插手,只能远远地看他去做,然后背地里提供点额外的支持,还不一定管用。
夏枫一向耐不住性子,强忍着看完了几张公文,就手痒难耐,只想出去拽几个人比划比划。
不知道是哪个新来的幕僚不开窍,一份文书下来,几百字全是吹捧。她气得看完差点撕烂了,站起身捞过随身佩剑就要出帐抓人打架。
“小姐!”千珊灰头土脸地闯进军帐,见到夏枫正往外走,气喘吁吁道,“查到了,查到了,你有事要出去吗?”
夏枫止住脚步,转身坐了回去,丢给她一杯冷茶,恍然想起来这杯子是宁王用过的,又夺了回去,把自己的给她:“说说看。”
“当年圣女怀汝在安山猎宫献舞,果然是个阴谋。圣女在中原的身份是花舞楼的舞女,花舞楼是一家民间教坊,‘花茹’应该只是一个艺名,她可能没有中原名字。”
千珊席地而坐,灌完一杯凉茶,又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那家教坊是王氏家业。据活下来的老嬷嬷说,圣女初进楼里,汉话说得十分蹩脚,平常极少与人交流,只一心练舞。她因为生得漂亮又老实,没少让同在坊里的姑娘欺负。”
“这不就是官……”夏枫觉得不太尊重,把剩下一个字咽回肚子里,催促道,“别扯废话,讲重点。一个女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入了这种地方?”
民间教坊说白了就是青楼,其中女子多为犯官之后。
“老嬷嬷说她是王茂亲自送进去的。”千珊说,“王茂还常常去看她,并且多有关照。但……那种地方,你也知道,圣女又木纳少言,估计日子不好过。”
“千珊,”夏枫轻声唤她,随后沉默许久,仿佛自言自语,“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年幼的萧明忱即使有先帝庇护,但王茂想要杀他其实很容易。为什么会容许他长大?”
第45章 求我呀,殿下。
“羌族笃信天神, 在他们心中,圣女是距离神明最近的人,”千珊单手托腮, 趴在书案前,凝眉思索, “小姐,你说这圣女身上是不是真的藏了什么秘密, 说不定参透了能得道成仙, 长生不老?”
夏枫斜她一眼:“若是真有神仙,圣女怎会惨死,宁王是她唯一的儿子,怎么会体弱多病成这副模样?”
“那……”
“八成是乃蛮愚昧无知,信了王茂的鬼话。”夏枫站起身, 缓缓踱步,走出帐子。
今日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西北大营置于北线,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漠,后方是万千大庆百姓。
她抱臂看向西北灰蓝相间的地平线:“千珊,有时候, 未知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们祖祖辈辈在北线坚守, 却看不清草原黄沙中掩藏的恶魔, 并且,一不小心让这只恶魔饶过了防线,把魔爪伸进后方。”
千珊随后跟着她出来:“小姐,你刚才不是说是王茂蛊惑了乃蛮吗?”
“不知道,我总觉得, 乃蛮也好,王茂也好,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夏枫转头看她,“那就是这个未知的隐秘,而且,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主仆二人正站在帐子前思考人生,大老远看见于邯苦着一张黑脸,迈着犹豫的小碎步,慢吞吞地往帅帐方向而来。
夏枫看到他比看到范普那张讨债脸还要胃疼,摆出一副‘我很累,都快滚’的模样,一闪身回了帅帐。只盼着千珊有眼色一点,帮忙打发了这位大债主。
可惜千珊从来都不是有眼色的人,高兴地迎上去:“于邯,你怎么过来了,是找大帅吗?她在帐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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