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放江心机深沉,一面和范舒成谋划,一面又不露野心,终于让白朔最终也接受了枢密院的调节,极力劝说女儿白芷和云放江成亲。
人最不可信的是自己的某个念头:我以为,我确信云云。白朔以为云放江会是白芷的得力臂膀,确信这个乘龙快婿不会贪图权势。岂料他去世前身体孱弱时,云放江就开始一颗颗地拔走他和白芷在保胜军里的得力手下。他有枢密院做靠山,就有一道道调令撑腰,白芷除非造反,否则对军令也只能听命。
白芷性情沉静大气,和云放江成亲是迫不得已。洞房那一晚,云放江记得是白芷一件件剥了丈夫。她眼神清冷,将云放江灌醉后行了房。等云放江醒来,白芷已经搬出了他们同住的院子,“我若是肚子没动静,会再去找你。”
白芷是从那时开始变得不可接近,她神秘地筹划着一些事,足迹遍布沙海每个角落,甚至和每个保胜军的将士都打过照面。
云放江以为她是不服自己掌权,想要处处拉拢。可那一年卢尽花带领近千人出走沙海才让他幡然醒悟:白芷早就起了二心。
她后悔自己拿婚事做赌局,却没换来朝廷真正的信任,反而被云放江乘虚而入依靠朝廷分了兵权。如果她乐意,云放江是愿意和她夫妻携手共守西北的。可夜袭蛮关、取敌军主帅首级的白芷并不爱他。他们的结合是场政治博弈,结晶只有一个女儿阿鹭。白芷仅有这一个孩子就不愿意再生育,云放江在外风流而出的几个儿子也不明不白地消失无影。
他知道这一切的主谋或者源头是什么,他和白芷之间的成见也越裂越深。他的人生也从婚姻不顺开始走下坡路,尽管基本握住了保胜军,可他的威望并不及白芷。和北夏那一战他苦苦等了十几年,结果临战前被朝廷派来的內侍直接夺过帅旗。原来他机关算尽后不过成了枢密院里一条有名有姓的看门狗。
最终,妻子已经病逝,他未曾得到过白芷的真心;保胜军的军心也不归他,朝廷一声令下时,两万人视死如归也不问决策对错;而枢密院和文德殿那位从来不看好他的才能。
带着那“三恨”,兵马如山倒的前夕,云放江忽然倒戈,带着批亲信直接投了北夏,他不介意人生在异国他乡重新开始,也不在意女儿阿鹭的死活。
他以降将之身从只领虚衔开始,一如他一无所有地在保胜军开头。因为善于经商榷货而讨夏主开心,他慢慢又被提拔为宣徽使、盐州刺史。人生从低潮再度强悍地抬头,这一回,云放江发现他离更上一层也只差一步:让女儿阿鹭和亲。
白芷曾经骂过云放江,“有志之人不会盯着女人借力往上爬。”云放江却笑她幼稚,“这世道有力不借的才是傻瓜。借着枢密院、你爹或者你,不都是借?”女人和男人比,就差在那一层脸皮上,云放江深以为然。
在盐州城头听说阿鹭乔装做盐商时被李继信部擒住时他勃然大怒——阿鹭只能为他所用,怎可落入敌手?他两万兵马在手,何足惧李继信万余匪众?
可他又是个狡疑的性子,接到消息后硬是筹谋了五日,也未敢真正地遣兵出城迎战。相反,打沙海那儿也有阿鹭和女子成亲的消息传来,这让云放江更觉得事有蹊跷。
再等了数日,盐州城下来了个谢蓬莱等女使三位,说是代锦王来谈岁赐一事。谢蓬莱他认得,一个老实巴交的落魄举人,当初不是因为实在没人教阿鹭了,他也不会让他入府做西席。等到谢蓬莱终于收住了阿鹭、也展现了过人的军中实务才能后,沙海也缺了点簿,云放江就荐了她。
这段渊源中,云放江是有恩于谢蓬莱的,也曾想进一步拉拢她。可沙海这地方邪门,女子个个抱团到水难泼进——谢蓬莱和白芷交往也越发亲密。
当初那个举人,后来成了沙海县令云放江不奇怪,奇得是她竟然入了锦王府当了侧妃,更奇她只带了两人就敢在盐州城门下求见,“我带来三桩大礼,还请与云帅一叙。”
云放江猜其中两桩会遂他到意:岁赐增加和阿鹭和亲,只不过过程要比预料中多些波折。
且比起只敢在城外絮叨的李继信,这三个女子可谓胆大泼天,竟然在被搜身后只身入城。除了谢蓬莱,另外一人胡眼高鼻云放江看着眼熟,谢蓬莱介绍道,“这是保胜军卢尽花的侄女卢向春,”,第三人则是沙海有名的打铁娘子李素月,云放江传闻中的“女婿”。她脸色不善,似乎是被胁迫而来。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谢蓬莱周身洋溢着自信和倜傥,以往那股子谨小慎微的模样不见了,“云帅,谢某此番前来是奉了锦王殿下之命。”谢蓬莱只是借着赵宜芳的令调动数万兵马,她扯谎扯得形容真诚语气恳切,“上回岁赐一事实在沙海滑了手,殿下思来想去,尽管谢某已经去官留府,可再也找不到比谢某更适合的人来和云帅商谈。”
谢蓬莱的话在情在理,云放江亦默然肯首。这时茶水被奉上,谢蓬莱扫了眼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露芽,看来商路虽不通,却未影响云放江的日子。她捧起茶盏时又一次扫视了云放江待客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执甲编发的北夏武士,真谈不通,她们三人插翅难逃。她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素月和卢向春,再看向胡子已经近半白然儒将气质不改的云放江,“沙海一别几年,云帅见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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