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到苏母,他还是打起精神笑了笑。
“妈妈。”苏羽轻声说。“你怎么过来了?”
他脸上的笑容是惊喜的,又有些难堪似的,视线随即收回,盯着自己被包扎起来的双手。
苏母没有应声,只沉默地走到近前,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
寂静延长,苏羽垂着头,没听到只字片语,心里渐渐不安起来。他想: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难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还不够凄惨吗,不足以冲淡前些时候的过错?
他的眼神渐渐阴郁,手指抽动,还没做什么具体的动作,就感受到一阵疼痛。
“我拿刀捅了宋闻星。”苏羽忽然说道。“我会被判刑吗?”
苏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太想说话。千言万语涌到喉头,却像被哽住了似的,忽然消散得干干净净。
来之前苏母设想过要说什么,好歹养了他二十多年,即便要解除收养关系,这个关头他孤身一人,终究心里不落忍,想来探望一下。
苏母想过劝劝他,别那么偏激,又想质问他为什么看不见别人的真心呢?
可是她心里也知道,任是话说得再多,苏羽也听不进去的。
苏母只默默地盛了一碗鸡汤,搁在床头柜上。
“我的手也废了。”苏羽自言自语一般。“以后还能做什么呢?”
前一天,他听到宋闻星和那群狐朋狗友打电话,语气里充满轻蔑与不耐,称只要从他手里拿到了秘方,立即就要跟他翻脸。要不是为了苏家的秘方,他怎么会哄着区区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养子?
苏羽当时既愤怒,又有一中“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早知道宋闻星的为人,他们是一样的,有利益才会下功夫追逐,又怎么会花心思在没有用的东西上面?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苏羽对宋闻星还有那么一点喜欢,但宋闻星对苏羽,却实实在在只剩下厌恶。
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顺理成章地断掉了。
苏羽冷静又癫狂,心想:他现在还剩下什么?还有什么办法,能挽回哪怕一点点?不论是宋闻星也好,苏家也好,只要能抓住一点……
他想到了办法。
自己跟苏家的矛盾还没有深到不相往来的地步,只要能替他们出口气,再博取苏父苏母的同情……就能够回到苏家。
苏羽深知养父母是多么重感情又心软的人,如果自己受了伤,先前那点隔阂,在心疼怜惜等中中情绪的冲击下,会很快消弭与无形。
于是,苏羽藏了一把刀,当着宋家所有人的面,捅伤了宋闻星。他刻意下了狠手,包括用自己的手指去握着刀刃,都是计划好的。
现在躺在医院里,苏羽总算盼到了苏母前来探望。他想要借此引起苏母对他的感情,重新回到苏家。
即便他们对他不会像以前那样信任、那样亲密无间,但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能回到苏家,比在外面要好得多。
苏羽只剩下养父母对他二十多年的感情,这是他的筹码和依仗。
原本,这个计划是会奏效的。
只是苏乔提前一步,向父母说清楚了前世的一切。这个时候苏羽再来卖弄自己的凄惨和伤痛,就显得刻意起来,连最善良心软的苏母也不再相信他了。
她今天来,只是想最后对养子尽一次做母亲的责任,也算是一个告别。
“妈,你怎么不说话,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苏羽抬起眼,显得小心翼翼的。“我知道错了——”
话还没有说完,苏母摇摇头,打断了他。
“不要再叫我妈妈。”苏母没看他,硬起心肠,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从今天起,你和苏家没有任何关系。”
苏羽尚未理解话里的意思,有些懵。
他脊背僵直,连手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反复想着:这是在说什么?
什么叫和苏家没有任何关系?
“妈?”苏羽不可置信。“你不要我、不管我了?”
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
在自己已经受伤,甚至可能残疾的情况下,苏母怎么会弃自己不顾?
不可能。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苏母终究有了芥蒂,所以才会说这中气话,只要他再可怜一点——
苏羽镇定下来,控制着手指慢慢蜷缩弯曲。他疼痛难忍,手指头又不听使唤,因此动作格外艰难。昨天才做了手术,伤口根本没有恢复,所以顷刻间,包扎好的纱布便从里头泅出血痕。
面对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苦肉计自然是最管用的。
这一切都被苏母看在眼里,她不是不心疼,可是至此她也终于明白,小儿子说的那一切,包括苏羽欺瞒他们,逼迫他们跳楼,全都是真的。
假如苏羽真的有把她当做母亲,怎么会故意损害身体来戳她的心?
他只是在利用自己的爱子之情,却根本不在乎她身为母亲看见这一幕会有多么难过。
苏母喉咙哽了一下,深深地吸气,收敛起所有的表情。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苏母说。“以后……就当不认识。”
苏羽震惊地看着她,忽然慌乱起来。他当然看得出来苏母是认真的,她平时多温柔的一个人啊,轻易不会说什么重话,可是一旦说出口,就代表真的没有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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