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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氏先是慌乱,将头深深埋下,后头却又忍不住悄悄打量,等着发现何婉仪一脸平静,正目光澄明看着前方,竟没有半分羞臊的时候,禁不住惊住了。她怎么能这般镇定如常呢?她便不嫌丢脸不成?
    窦氏手指轻盈地梳着头发,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镜面里,大太太正板着一张脸,双眼里头仿佛烧着两盆炭火,火焰都要烧出眼眶外头来了。
    放肆,放肆,实在是太放肆了!
    大太太长长地喘着气,大房娶进两个儿媳妇了,就没一个敢这么嚣张的。她一个当婆婆的还没说话,一个小媳妇儿,不好好跪着,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还敢说出了那么一串子话,自己就起身出去了。好啊,这是要翻天了啊!不是喜欢跪着吗?就跪着吧!初生牛犊不怕虎,等着狠狠收拾她几回,看她还敢这般模样!
    “去,把二奶奶叫进来伺候梳头。”大太太冷冷地笑着,不是爱跪吗?一个人跪着去吧!今个儿不把小狐狸精的膝盖跪出来两团青紫,她就不姓赵!
    五福堂没有花卉,因为大太太认为,似花朵这般艳丽的东西,都是同狐狸精一般惑人心魄,勾人沉溺的坏东西,于是只种了几株竹子,瞧着倒也清爽。
    何婉仪静静地跪在庑廊下,面色沉静,无喜无悲。
    记忆里,似乎吕素素才进门,也被大太太很是不待见过,可是那样的日子太短,短得都叫人记不住了。可眼下跪在这廊下,一个人呆着,静静看着庭院里的下人缩手缩脚地走来走去,却怎么也遮掩不住那一双双探究看好戏的眼睛,何婉仪却忽然都记起来了。
    当初吕素素就是跪在这庑廊下,而她,便是那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实则暗地里偷笑看好戏的人。然而好戏刚开锣,四爷便赶了过来,不但同大太太吵了一架,更是亲自扶起了那女人,将她毫发无伤地送回了明月轩。
    四爷他,果然待那女人是最好的。
    何婉仪悄悄垂下脸,掩去了情不自禁风云变幻的脸色。
    这一幕却被大太太跟前的周妈妈看了去,悄无声息进了屋里,伏在大太太耳朵上,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
    大太太的脸色渐渐好转了起来,眼中露出得意的笑。不过一个新嫁娘,脸皮到底薄了些,以为能有多少胆子,还妄想做了孙猴子,大闹天宫不成?
    “晾着她,好好臊一臊她,叫她长个记性,看她以后还猖狂。”大太太拿着帕子按在唇边,轻言低笑道。
    周妈妈低声应下,出门去招招手,叫来几个丫头婆子,低声言语了一番,又冷冷瞟了廊下跪着的何婉仪一眼,唇角边溢出淡淡冷意。
    很快,何婉仪便发觉在自己眼前来来往往走着的下人比之方才多了许多,心里一动,便明白过来。这该是故意臊她的,只是她上辈子活到最后,臊脸皮的日子没少过,这点子丢脸面的事情,她还不放在眼里。于是重又抬起脸,神色沉静无异。
    周妈妈看在眼里,眉心卷起波澜,自觉这位四奶奶是个硬茬子,忙转身向主子汇报去了。
    朱兆平一觉醒来,虽犹自觉得头疼难受,可因着夜里喝了醒酒汤,又吐了几回,这会儿倒比寻常时候好受了许多。他虽迷迷糊糊,但也知道,夜里头伺候他的是新进门的何氏。眼下屋子里空荡荡的,显然何氏不在。于是扯下床前的铃铛,便有丫头从外头推门而进。
    来人不是旁的,正是玉润,一双眼瞧见了朱兆平,立时盈出一汪水来,含情脉脉将朱兆平望着,娇滴滴道:“四爷醒了?”说着走上前去,腰肢柔软,裙摆微荡,在床沿上坐下,伸手就要去探朱兆平的前额。
    朱兆平很快就认出了玉润,不由得皱起眉来。
    玉润毫无察觉,依旧肆无忌惮挨了上前,手掌绵软,轻搭在朱兆平额头上,立时笑出声来:“不烫呢!”
    朱兆平往后一仰,不悦道:“四奶奶呢?把四奶奶叫来!”
    玉润笑道:“四奶奶去五福堂了呢!奴婢是玉润,四爷想要什么,只管给奴婢说便是了!”
    话音落,便听得门口处一声娇叱:“你怎么进来了?”说话的正是金枝,将手里的洋漆托盘放下,捧着里面的一碗醒酒汤走了过来,不快道:“外头廊下的雀儿可喂了?坛子里的花儿可浇了?躲在这里享清闲,可美得你!”
    玉润立时站起身,委委屈屈道:“瞧姐姐凶神恶煞的样子,外头廊下的雀儿早喂了,至于坛子里的花,那可不归我管。四爷醒了,我来伺候四爷,又哪里是躲起来享清闲了。”
    金枝冷眼瞧着她:“你来伺候四爷,可端茶送水儿了?巴巴儿坐在这儿,当旁人眼瞎瞧不出来呢!你快走,别在这儿碍眼。”说着将碗奉上,恭敬道:“四爷,这是醒酒汤,奶奶出门前专门嘱咐过的,等着四爷醒了,就叫奴婢端过来给四爷喝。”
    朱兆平听得是何婉仪的安排,便伸手接过了那碗,一入口,和夜里喝的味道一样,不由得浑身松散下来,问道:“你奶奶还没回来呢?”
    金枝脸色便不好了,想要说话,瞥眼瞧见了玉润还没走,眼睛一横,喝道:“你怎么还没走?”
    玉润脸上的委屈更甚了,瞧向了朱兆平,娇滴滴喊了一声:“四爷,你瞧金枝。”
    朱兆平理也未理,只慢慢喝着醒酒汤。这是何氏的丫头,便是不好,便是要处置,也该是何氏出面,不该他来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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