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仪没说话,抿着唇静静看着何夫人。
何夫人很快便猜了出来:“我瞧着女婿看你目光甚是温和,必定不会是他。朱家的老夫人,最是和煦慈爱不过的,那就只能是你婆婆了。”说着不禁泪眼婆娑:“你说,是不是她虐待了你?”
何婉仪将裤子拉好,起身将何夫人拉着坐下,笑道:“娘莫要哭,都是小事情。”
这便是默认了,何夫人不禁柳眉倒竖:“瞧着她平日里还算是慈眉善目的,怎的背过人去竟是这般的心狠手辣。”
眼见母亲恼了,何婉仪忙劝道:“不碍事,你女婿向着我的。”又道:“也不能全都赖到她身上去,是我自己个儿去跪的,她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何夫人拧着眉问道:“那你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自己个儿去跪着?”
何婉仪道:“原是早上去的晚了些。”
何夫人道:“你自来是不睡懒觉的,怎会去晚了。”又问:“你几时去的?”
何婉仪无奈道:“六更天的时候。”
这也不算晚了,更何况,新婚燕尔的,稍微慈爱的长辈,都会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以便小两口尽快好起来。
“真是过分。”何夫人怒气冲冲,偏又知道,这口气不忍也得忍了,遂问道:“朱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呢?便不曾说话?”
何婉仪笑道:“幸而未说呢,不然夫君便要挨训了。母亲不知道,那一日我才跪了没多久,夫君便去了,为了我同婆婆好一番争执,细说起来,实在是有违孝道。今个儿婆婆还躺在床上没下来,说是身上不好,起不得身。咱们都清楚,不过还是为着昨日的事罢了。”
何夫人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还算是他们朱家长了些良心。”又目露怜惜,将何婉仪轻轻揽在怀里:“我儿吃苦头了。”
何婉仪笑了笑,不禁将身子又往何夫人的怀里又钻了钻。
还是母亲的怀里最温暖,何婉仪长长地舒了口气,想起上辈子她先后失了双亲后,在朱家孤苦伶仃,无依无着的,不禁说道:“娘,你便想开些,把父亲养在外面的那个儿子接回家中,就养在膝下吧!”
何夫人登时脸色大变,一把将何婉仪推开,叱道:“你胡说什么呢?”
何婉仪却好似黏糖一般又贴了上去,不顾何夫人的排斥,将何夫人紧紧抱住,低声说道:“只许那个儿子进门,女人不许进门。那孩子还小,所谓是养恩大于生恩,娘若肯自己教导,等着孩子大了,便是顾念亲娘,也不会舍了娘不管的。”
何夫人终是不再挣扎,盯着墙边的案角目光凄楚,慢慢地垂下两行眼泪,哽咽道:“可娘,娘心里却终是不甘。”
第013章
“这世上,最是拦不住的事情,就是男人要纳妾。”何婉仪将母亲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好在爹并非是个拎不清的,娘就依了女儿的话,把那孩子接回家里照看。以后孩子大了,出息了,也是娘先享福,剩下的,才轮得到那女人。”
“想得美,想享福,也得瞧瞧我的心情,看我乐不乐意。”何夫人这么一说话,何婉仪便笑了,知道母亲这是肯了。
只是何夫人却是生了疑惑,将何婉仪掰正,问她:“你瞧着像是个好性子,可知女莫若母,你却是瞒不过我,你心里是个有主意的,而且也是下得去手的。以前你未曾出阁之时,这事儿也曾拿出来说过,你父亲还觍着脸求你,叫你同我商议商议,你都没同意,今个儿怎是变了态度,倒是肯了。”
何婉仪沉默片刻,将头又扎进了何夫人的怀里,闷着嗓子道:“昨个儿我做了个梦,梦里头,娘最后也没让那孩子进了何府。为着这事儿,爹娘很是闹了几回,外头也有人议论,说娘瞧着贤惠,实际就是个妒妇。后来,那女人还有孩子住着的院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起了火。两个人没逃出来,都死在了里面。大家伙都说是娘叫人烧死了他们,娘受不住气,就病了。”
还有些话是没说出口的,何婉仪将母亲紧紧抱着,默默流着眼泪。上辈子娘病了之后,就一直没好过,缠绵着熬过了冬日,在初春的时候便撒手西去了。娘病故之后,爹也跟着病了,没过两月,就也跟着去了。再然后,她就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了。
何夫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女儿,眼神呆滞地望着远处。
好一会儿,何婉仪从何夫人怀里挣扎起身,将何夫人的鬓发抿了抿,笑道:“娘,把那个孩子接回来吧,既能堵住了悠悠众口,以后也能有个依靠。至于那个女人,她若是愿意继续为外室,何家每月给她钱财,供她吃喝穿戴,若是不愿意,便给她一副嫁妆,由着她另嫁他人。”
何夫人目光慈爱如水,将何婉仪轻轻望着,手指纤柔,将何婉仪的脸颊轻轻拂过,叹道:“娘的乖宝长大了,看得比娘清楚,安排得也比娘周到。”
何婉仪点着头不断地笑,可眼泪却一直往下落,将母亲的手紧紧拉住,说道:“还有家里头的那些妾,都卖了吧!生不出孩子,整日里尽是争风吃醋,惹是生非了。女儿瞧着爹平日里也不是很喜欢同那些女人说笑,倒是在娘的屋子里待的时间最长。”
何夫人笑了,却又忍不住更加伤心:“都是我不争气,若是生出个儿子来,又哪里有那些女人的事。”
在这点上,何婉仪也感同身受。上辈子若是她后来生了个儿子出来,腰杆也能硬挺些。可惜她无儿,唯一的女儿本是痴傻,后来又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