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旗帮已经在东宁一载,现在又是春种时节,最是忙碌,哪里能找来这么多劳力?心中疑惑,方天喜立刻去找了田昱:“丹辉,新来的劳力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田昱瞥了这不知收敛的老头一眼,哼道:“都是疍民。”
方天喜眉头一皱:“你们开始用疍民了?等等,难不成赤旗帮打算收疍民为己用?你们能养的起吗?”
身为邱大将军的幕僚,方天喜可比一般人更了解这些疍户的顽劣。因为居无定所,又爱在海上漂泊,沿海的海盗有一半都是疍民出身。这种杀都杀不绝的匪患,当年也让邱晟头痛不已,甚至动了心思想让他们在岸上安居。结果风声刚一传出,整个疍村都一哄而散,追都追不上,更别提别的了,于是只能作罢。
这样一群人,也是赤旗帮能用的?那可是一万多张嘴啊,如何能养得起?
田昱却冷笑一声:“谁说赤旗帮要养他们了?不过是雇来做短工的,盖房搬货,垦荒翻地,有把子力气就行。”
方天喜顿时摇头:“一年可以,哪能年年如此?”
这大营总有建成的一天吧?到时候这些疍民不还是来去如风,整日祸祸附近海域。而且把人领进来干活,也有可能让他们见识到营中机密,到时候发兵偷袭怎么办?
“今年可以干这个,明年自然也可以干别的,只要东宁时时都有活儿,何愁他们不安心劳作?”田昱可是最清楚伏波心中计划的人,她要建的工坊可不止一个两个,别说短工了,估计将来有些渔民都要改行,专在工坊做活了。
方天喜顿时哑然,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等等,他们只是来做活的吗?骤然反应过来,方天喜追问:“你们可是给了疍民什么好处?”
是低息的借贷,还是高价收鱼?无利不起早,哪有平白无故的信任?
田昱呵呵一笑:“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不过有一事倒是可以说,南海疍民皆不会对赤旗帮的船下手了。”
田昱这样的人是不会说谎的,可是笼络一万多疍民,让他们唯命是从,这要如何才能做到?此事若能成真,这赤旗帮的格局可就不一样了。只要在打出赤旗帮的旗号,就能让那些疍民出身的贼匪退避三舍,会有多少商船肯交一笔钱买个平安?而当所有人都知道疍民和赤旗帮有联系,这些疍民也就真成了赤旗帮的附庸。到时候不论是雇工还是收货,还用花多大的气力?
实在忍不住,方天喜问道:“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当然是帮主想出来的。”田昱下巴微抬,反问道,“怎么,你不信吗?”
谁想出来的都不奇怪,为何偏偏是那位邱小姐,这真是他认识的邱月华吗?方天喜一时都生出了恍惚,别是他和田昱都认错人了吧?世间哪有如此厉害的女子?哪怕经历的再多,也不可能让一个柔柔懦懦的女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吧?
不过这些疑虑,是没法跟田昱这小子说的。继续观察了几天,方天喜还是按耐不住,找到了邱月华。
“邱小姐,你这一手,老夫实在是佩服啊。”面对正主,方天喜才不会露出惊讶神色,犹自抚须赞道。
伏波看了他一眼:“我的身份如今大营里还没多少人知道,方先生叫我伏波就好。”
这话让方天喜卖弄的动作都僵了一僵,现在是改称呼的时候吗?你就不问问我知晓了什么吗?
干咳两声,方天喜顺势道:“是老夫失礼了,只是借疍民压制商贾这招虽妙,可若是海上净是赤旗帮的船,那些疍民就不会生出怨言吗?”
这一招借力打力的法子是不错,但是长此以往,海上必然有越来越多船只,如同那些盐船一样给赤旗帮交钱,挂上他们的旗子。如此一来,疍民还能从哪儿抢钱?做短工也不是长久之计,人还是要吃饭的啊。
伏波看了方天喜一眼,反问道:“能吃饱的人,还会随意造反吗?只要收购海货的价钱提高两分,就能让他们吃饱喝足,只要借出的息钱能降低两分,就能让他们安稳渡过灾劫,只要在走投无路时雇几个短工,就能让他们不必铤而走险。先生难道不知,如何才能安民吗?”
方天喜被问道一噎,这的确不是商帮的做法,而像是官府所为了。可是如此一来,赤旗帮又能得利多少呢?
想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伏波淡淡道:“先生可是觉得我太过靡费,不该花这么大工夫,养一群贱民?”
方天喜迟疑片刻,才道:“你养不起的。”
伏波却笑了:“我的确养不起,可他们能自己养活自己。只要少赚些钱,这些人就能吃饱穿暖,就能为我所用。有了疍民在后支撑,海上商船皆要向赤旗帮俯首,我得了钱,又能养兵,养更多雇工,来掌控鱼市,收取关税,长此以往,何愁南海不宁?”
这的确不是船帮该做的!方天喜此刻已经确信,这小丫头想做的是什么。用赋税来养官养兵,用官员牧民,用兵将平乱,再让更多的百姓心甘情愿的交出赋税。这是朝廷该干的事情啊!可是本朝有海禁,也就是说,只要伏波真能把这一套运转起来,就像在南海建了一个小朝廷。它可能不太安稳,但是只要运行一日,就会有无数人明里暗里的支持。如此一来,那些被损害了利益的大商贾,恐怕也无力反对了。
当初她数出的几个威胁,已经不知不觉被扫平了一个,只要没有官府介入,就不会被轻易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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