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昨儿有一队人犯了事,跑了三个,结果全被打了。啧啧啧,还真是,同吃同住的也不看着点,这不是找死吗?”
“就是,好不容易有口饭吃,现在跑了还能做什么,肯定是惦念着杀人放火啊!亏得没有当场反了,若是拿了刀槍,那几个现在恐怕都没命在了。”
“以后得看紧点身边人,若是有心存不轨的,咱们先给他打死了!”
这些讨论,听得张狗儿背后发毛,他是跟着同乡混了个城头兵,但是更多人过得还不如他呢,现在不用拼杀就能混口热饭,还有田亩在前面吊着,哪肯再出来生事。结果自家有什么心思,也不敢开口胡说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跟自己同队的人报上去,说不定直接就给打死了,哪划得上数啊。
唉,都是之前脑子一热投了降,若是跟着兄弟一起逃了,说不定也比现在强啊……
正在肚里抱怨着,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哄闹,张狗儿赶紧抬头,就见一队人兴高采烈的抬着口锅回来了。这是盖屋那组的劳动模范吧?张狗儿不懂“模范”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可太清楚这边的规矩了,只要做活做的最快最好,就能有奖赏,往往是一锅肉粥,一顿鸡鸭之类的,可以尽情放开了吃喝。
也不知啥时候,这些人养成了把奖励带回来当众炫耀的臭毛病,简直馋的人满地流口水。死命咽了咽泛滥的唾液,张狗儿气哼哼的做起了活儿,只是连他都没发现,自己干活的动作又麻利了几分。
除了这些泥腿子庄稼汉外,读书人和匠人们也有不同的去处。但凡识字,能看懂墙上告示的,都能领个差事,或是登记流民名册,或是管理一两个小队,记个账册什么的。而匠人们则早早就分了队,听说有些还能跟船直接开回番禺,在那边的作坊里做工呢。
有了读书人的帮衬,整个流民大营安顿下来的速度就更快了,也让新任的魏主簿喜笑颜开。魏升原本只是个小小书吏,没想到阴差阳错被赤旗帮的大当家看中,成了主簿。虽说不是朝廷任命的,但是现今城里还不是赤旗帮说了算。而归拢流民,震慑豪右这样的事情,也都要他跟着操持,一来二去,跟府尊大老爷也相差无几了。魏升都暗自琢磨,这群大豪恐怕不能长久待在城中,将来走了,这连韶府还不是他说了算?
这就是运道来了啊,亏得之前没强项一把,被乱军砍了脑袋。正当魏升暗搓搓庆幸时,一条船匆匆而至,也带来了个坐着轮椅,一脸冷肃的士人。
“丹辉终于来了,这边也能交给你处置了。”田昱的到来,让伏波大大送了一口气,她虽然能够控制住局面,但是偏向军管,不能长久,还得让真正的民事主官来处理这一摊子事情。
田昱可是一路舟船劳顿赶来的,而且这边的道路年久失修,坐着轮椅更加颠簸不适。然而白着一张脸,他还是认真点了点头:“帮主只管清剿乱兵,这边有我坐镇主持。”
他也没想到,伏波这么快就打下了一座城池,而且还收拢了如此规模的流民。如果不妥善安排,再闹出什么乱子,那才是遗祸无穷。
然而答应过后,他还是忍不住道:“我知道帮主胸怀济世安邦的心思,也想救活更多百姓,可咱们赤旗帮钱粮有限,根基也不再此处,还请帮主量力而为,切不可盲目扩张。”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这么轻松就能打下一座城,会不会让军中生出躁动,出现冒进?要知道攻破一座城,跟治理一座城需要花费的心力可截然不同,而且收容大量流民,也是一个不慎就要惹出乱子的,赤旗帮刚刚在南海立足,若是把精力全都放在岸上,一味的开疆拓土,说不定海上的地盘就要丢了。
伏波笑了笑:“丹辉不必忧心,我没想趁着机会就闹出大动作,只是沿河这一路的数座大城,得控制一二才行。”
她现在的确吃不下粤州全境,但是分点撒网还是够的,恰巧粤州水网密布,倒有一半的大城沿河而建,只要跟着流民的脚步,收复几城并不算难。而想要立足,把那些流民击垮,同时练出一批能在陆地作战的兵士也不可或缺,只是靠民团,此刻已经不太够了,实在也是时不我待。
听到这话,田昱才松了口气,又板起了脸:“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帮主出征,也请多指使身边将官,切不可妄自争先。”
这还真是熟悉的味道,伏波大笑,潇洒的冲田昱挥了挥手,转身就登上了战舰。
看着那大船扬帆启航,许久之后,田昱才扭过头,冷冷对站在一旁的魏主簿道:“你就是城中新任主簿?把所有文书都拿来,我要验看。”
被那双冷冰冰,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盯着,魏升哆哆嗦嗦连声应是,那一点点“大权在握”的幻想也被敲了个粉碎。怎么赤旗帮里还有如此像官老爷的人啊?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个主簿,别想那么多了。
只留下了两千兵和部分船只,其他战船继续沿河北上,只因乱兵遭受临头痛击,也选择了走回头路。毕竟想要继续南下,就要跨过粤水西江,而谁也没把握能在赤旗帮这样的大船帮虎视眈眈下渡河。既然不能往前,就只能回撤了,这次乱兵首领倒也机警了,没有选择另外攻城,而是重新回到了之前攻破过的乐仁府城。
比起宝雄府,这边距离河道更远,大船根本无法兵临城下,而且一场惨败后,“义军”也更需要重整士气,得用女子和财帛鼓舞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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