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子心中封存已久的疑惑如今终于顺了过来。
他想起来祁大人也跟他说过,总觉得楚歇很奇怪。
像他,又有时候不像他。
竟是如此。
我死了,他就也会死……我知道的,可我……
阿歇,别再说这样的话。江晏迟忽地又插一句进来。
楚歇心里咯噔一下,江晏迟你能不能不要老打断我。
如今楚歇说的这种话江晏迟一个字也不想听,“你不用管这么多,御医给的药按时喝了没,会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越是进一步相处,越能发现两个极端性格的相似之处。
他相信能融合。
夜里的楚歇不会彻底消失,他会融入白日的那个楚歇,合而为一。
那才是真正的楚歇。
不受仇恨和善良拉扯,一分为二的楚歇。
陛下,我有话想私下和赵大人说两句。楚歇看着紧拽着自己的手,有点嫌弃,极重要的事。
“你……”
楚歇反手握住江晏迟,那几道好似安抚。
小皇帝默了一会,做出退让,那,半刻钟够不够。
够,太够了。
楚歇莞尔,“嗯,你在外面等我。”
小皇帝出去了,楚歇将受了鞭刑的赵煊扶起来。
终于能把心里琢磨了好几天的苦情剧本演出来了。
“赵煊,我很清楚,如果有一天我完全消失了,那么楚歇此人将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将再无人可以约束他,制衡他……赵煊……”
楚歇从怀中取出今日晨起桃厘为自己挽发的簪子,递到赵煊手里。
簪子的一头抵住自己的心口。
此一计,以退为进。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想活下去。楚歇压低了声音,有些颤抖,不如,你给我个解脱吧。
赵煊握着那簪子,像是握着烧红的烙铁。
不……
你不是也觉得我该死吗……
不是,我……
那就杀了我,反正你也不怕死,杀了我,所有问题都能解决……
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楚歇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着底下的赵煊:“反正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杀我……我流落到淮崎郡的时候,那个打了胜仗的副将,赵灵瞿识破了我的身份,我也差点死在他手里……我在你眼里早就是怙恶不悛的了,与其你找人杀我,不如自己动手吧。”
嘴角微微扬起,笑容落寞又释然。
相识十数年,能认识你,我从未后悔。死在你手上,我亦甘之如饴。
赵煊果真反问一句:“赵灵瞿?”
我没有……我没有要他杀你,我没有!我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也在淮崎郡,你误会了,我……
他手抖下,立刻将抵在楚歇心口的簪子收回,喃喃,我真的没有……
那赵灵瞿。难道不是你远房堂弟?楚歇眼神里满是灰暗,像是因他的狠心,而对一切都失去了期待,“别骗我了,我知道的,你巴不得我……”
“不是!”赵煊几乎立刻解释道,“我父亲的确向陛下举荐了赵灵瞿,可是我们没有要他杀你……而且,而且赵灵瞿其实根本不是我们赵家人,他是苏……”
话说的太急,想刹车时已经来不及,漏出了几个字。
楚歇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瞬间抓住重点。
“苏什么?”
“反正,我真的没有要杀你。”
是苏明鞍。
楚歇垂下眼眸,眼底暗光流转。
这个赵灵瞿是苏明安插进赵家的,那一定是月氏人。
必须要想办法,削了这个赵灵瞿的兵权。
“总,总之……”赵煊揪着膝盖上的衣料,“我虽不认同你做恶事的行径……但是我也,也从未真正厌恶过你……我只是……”
只是不得不周全场面。
这样的话,他在以为自己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可是并不能。
一种愧疚从心底升起。
他甚至还曾提过将楚歇鞭尸三百。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他的朋友。
十几年了,只看到楚歇的残酷,却从未想过背后的缘由。
他身世凄惨,早年吃过多少苦,才会得这种可怕又罕见的癔症。
“我知道的。”楚歇将他手中簪子顺回怀中,“你对现在的朝堂不满,对我这样的朝臣更不满……你有理想有抱负,却无处使力。赵煊,你想利用污秽的权力去清洗什么,只会越洗越脏。不如跳出这个圈子,你尽可不用再倚仗你父亲,尝试着不依靠赵家,去真正的做一些什么……咳,咳咳……”
楚歇咳嗽两声,因疲惫虚弱有些犯困了。
赵煊禁不住出手扶着他,你慢一点说……
“可以的话,希望二十年后的大魏不再如眼下,能如你所愿。”
赵世子浑身一震。
楚歇竟有如此通透的眼光与胸襟。
也是,他是楚歇啊,因癔症而分化出一善一恶两个性子的楚歇。
本就与白日里那个是同一人,一样的聪慧,一样的机敏。
这样一个绝顶才智之人,往往将人性纠缠,利益来往都看得通透。
恶可把权弄术,算计人心,善可通透豁达,救人于世。
都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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