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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金枝玉叶
    洛阳的二月, 正是春水初生,春林初绿的好时节,满城的洛阳人似乎都被这春光勾出了家门。洛水的两岸, 但见游人如织,车马如龙;河道之中, 则是船帆如云,船桅如林, 尤其是在那片直达通利市的开阔水面上, 各色舟船更是数以千计, 穿梭往来,无止无休……
    凌云坐在马车里, 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光, 第一次意识到,洛阳其实远比她想象的更为繁华生动,只可惜之前她每次出门时都心里有事,竟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地领略过。
    当然,这一次,她依旧是有事在身。
    南阳公主的请帖此刻就在她的手上,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 但因为左下角那个小小的印章, 就仿佛带上了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让人再也无法忽略。
    那一天,窦氏就跟凌云说了,“南阳公主, 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其实她不说凌云也知道:这位公主,是天下最娇贵的女子——就算地位尊贵超然如安成大长公主,也需要时不时地提醒众人:皇帝依旧对她礼遇有加;而南阳公主却从来都不需要这么做。因为谁都知道,皇帝对她是何等宠爱:一年四季都是赏赐不断,去往何处都会带她同行。在整个大隋,这样的恩宠,只属于南阳公主一个人。
    她为什么会给凌云下帖子?
    这件事,就连窦氏都猜不出来。按理说,这位南阳公主虽然受宠,却自来矜持守礼,名声完美无瑕,不是轻易会出手难为人的;然而凌云毕竟公然得罪了她的长辈;又狠狠教训过她的晚辈……设身处地想想,只要有心人多挑唆上几句,只怕谁都咽不下这口气,更别说一直高高在上如她了。
    而对上这位公主,她们连反击的机会都不会有。因为在南阳公主的背后,是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的皇帝,是全洛阳的贵妇和贵女。
    自来遇事镇定的窦氏,几天来已忍不住打听了一圈宇文家的宴客名单,凌云也暗暗琢磨了几遍。不过此时此刻,看着外头的嫩绿春光和碧蓝江水,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又觉得,即将面对的那一切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至少不会比她差点错过的这个春天更加重要。
    李家的马车很快就将通利市甩在身后,驶入了宇文府所在的立行坊大门。没走几步,整条大街上已到处都是前来赴宴的车马,好在宇文家的仆从人手充足,训练有素,在挨挨挤挤的车马之中,居然也有条不紊地将大家迎进了前后院落,带到了不同的厅堂。
    窦氏和凌云姊妹是直接被请到了后院的堂屋。一路走来,凌云虽是早已知道宇文家的奢华之名,但亲眼看到这些雕梁画壁的精美屋宇;看到满院子巧夺天工的奇花异石,却依旧有些目不暇接。
    跟凌云走在一起的二娘便悄悄笑道:“我第一回 来也惊得不轻。”凌云转头向她笑了笑;二娘戴着的面纱轻轻一动,隐隐地也绽出了一个笑容。
    说话间前头已是正堂,待得门帘一挑,满屋子的珠光宝气顿时扑面而来——这间堂屋竟比外头更奢华百倍!香粉泥壁,文柏为粱,银屏宝帐装点其间,宝钿琉璃触目可见;加上又坐满了盛装打扮的各家女眷,娇花美人,珠钗翠鬓,闪烁摇曳,令人目眩……但不知为什么,就在这样的一片富丽繁盛之中,凌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主座旁的那个年轻女子。
    她打扮得并不比旁人华丽,一袭浅红色的襦裙上只绣了几枝粉白的海棠,头上也不过戴了一支步摇,上头的明珠倒是圆润生辉,不似凡物,然而比起珠光下这张脸孔来,却又显得毫不出彩。
    那是一张仿佛自带光晕的皎洁面孔,凌云从未见过有人的肌肤可以如此雪白无瑕,便是玉雕雪砌也无法比拟这份洁白莹润,相形之下,她的五官如何,打扮怎样,似乎都并不重要了。反正无论她怎样神色安然地坐在女眷们当中,看去都像坐在高高的云端之上,没人能挨到她的一片衣角。
    凌云不由又想起了母亲的话:“南阳公主,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现在,她终于彻底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看到李家母女进来,堂屋里也蓦然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都落在了窦氏身后的凌云身上,目光里有好奇,有诧异,也有不屑,有嘲讽……凌云也就罢了,她身边的二娘却只觉得背上一麻,脸颊不由自主便腾地热了起来。好在她脸上带着面纱,旁人倒也瞧不出来,窦氏已稳稳地走上几步,带着姊妹俩给坐在上头的宇文述夫人徐氏和南阳公主请了安。
    徐氏笑眯眯地让人给李家母女设了座,跟窦氏客套了几句,又问了问二娘的身子,临到凌云时却是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凌云心里顿时明白:这位老夫人对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好奇或不满,更多的还是尴尬,那么真正想见她的,就是南阳公主本人。
    凌云不由又看了南阳公主一眼,却见她也正好看了过来。对上凌云的目光,她的嘴角似乎微微翘了翘,一双眸子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在凌云身上转了两圈,目光并不见得如何威严锐利,却自有一股松弛和随意,仿佛这世上所有她想看的东西,就应该放到她面前来,让她好好地看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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