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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云的脚程甚快,没多久便到了村口,却见小七和阿痴正好也走出了院子,身上都背着个包裹。看见凌云,两人都是一喜,小七笑道:“娘子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找到人了,她们都没事。”
    凌云点头道:“我知道,我跟你们一道过去。”
    小七忙问:“娘子早就知道那管事不是好人了吧?可把他抓起来了?”
    凌云着实不想多说,只道了句:“我已经把他杀了!”
    小七高兴地一拍巴掌:“杀得好,那人真真是禽兽不如!”只是瞧着凌云的脸色,她心里又有点纳闷:人都杀了,娘子怎么还这么不高兴?想了想便道:“娘子是不是累了?那边倒没什么事,阿痴认路也准得很,娘子不如还是先回去歇歇?”
    凌云摇了摇头,正想说话,却见村口的另一边,赵家兄弟和族人们一道抬着赵族正的尸体走了过来,赵五婶哭的眼睛都肿了,被两个妇人搀着走在了后头。瞧见凌云,她明显愣了一下,不知跟身边的人说了什么,竟是一个人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她这是有事要单独跟自己说?凌云想了想便对小七点头道:“你们先去吧。”自己转身迎向了赵五婶,伸手扶住了她,“五婶可是有事吩咐?”
    赵五婶瞧着凌云,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终于开了口:“适才是我说话冒犯了,不过我当真没有责怪娘子的意思。若不是娘子,我们不但没法抓住那姓周的,为我当家的报仇雪恨,反而会冤枉了陶家兄弟,会更加对不起他们的阿娘。要是这样,我就算立时三刻死了,也没脸去见她……”说着眼泪又是滚滚而下。
    凌云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忍不住试探道:“阿婶知道陶娘子的事?”
    赵五婶点了点头,哽咽道:“都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我当家的前两天喝多了酒,跟我说,那姓周的不是人,偏偏咱们还得求着他,然后就说起了庄子里的那些事。我那时被猪油蒙了心,只觉得陶娘子和那些女人都是自甘下贱,不知怎地,跟赵老媪说话时就带出来了!”说着便狠狠地扇了自己一掌。
    凌云忙拦住了她,赵五婶抓着凌云的手,愈发泣不成声:“我真的不知道我这句话会害死陶家妹子,我真的不是故意害她的!是我蠢,我不知轻重,刀子没割在我自个儿身上,我就不知道疼!那时候我只想着大不了就是一死,就是让家里男人去服役,也不能一个个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结果一转眼,我自己的男人就死了,我家里再没有族正,我的儿子日后也逃不开服役了。我这才觉得,要是能换回我男人,能保住我儿子,我什么事都可以做,我什么脸都可以不要!人都活不下去了,要脸有什么用?”
    “李娘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是我害死了人。老天让我去死就好了,为什么要带走我男人,要害了我儿子呢?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是啊,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这些最重的负担,最后都放在这些女人的身上?
    凌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她把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的赵五婶送回族人手里,直到看着她孱弱的背影消失在村路尽头,她的心里仿佛依然在回响着这一问。
    眼见着日头渐渐西斜,天边的层云终于再次染上了霞光。这霞光和早间的一样绚丽灿烂,只是底色里却仿佛多出了一份暗沉,仿佛知道这份绚丽终究会转瞬即逝,仿佛知道这天空终究会越来越黑……要到什么时候,这天才能真正地亮起来呢?
    怅然之中,她听到身后脚步声响,却是柴绍走了过来,见凌云回头,他便扬眉笑道:“我瞧见小七把人都带回来了,她倒是机灵得很,是先支开人,把这些妇人自己的衣服都拿出来让她们换上了,这才让她们回去的,倒是省了好大的麻烦。这都是你安排的?”
    凌云摇了摇头,这样的事小七最拿手,根本就不用她安排。
    柴绍瞧了她两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刚才听你说了半句话,我想了几回也没明白是赵老媪哪句话不对,还要请你再指点指点。”
    看着柴绍,凌云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霞光正照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的整张脸都愈发明亮,眸子里更是没有丝毫的阴影。不知为什么,凌云想起的却是之前这张脸上掠过的那份轻蔑,是赵五婶哭着说出的那句“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所以他才会看不出已经那么明显的真相吧,所以他才会瞧不起那些女人的恐惧和服从吧,因为他是男人,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一刀到底会有多疼!
    看着这张轻松明亮的笑脸,凌云无声地吐出一口长气,这才笑了笑:“也没什么,我就是听到赵老媪说了句这庄子不是人呆的地方,这才开始疑心上了周管事。”
    柴绍看着凌云,没有做声。凌云心知自己这话只怕没什么说服力,却也实在不想再说什么,只能垂眸不语。好在身后远远传来了玄霸兴高采烈的声音:“阿姊,柴大哥,你们在看什么呢?”
    凌云不由如释重负,转身迎向了玄霸:“刚才你去哪里了?”
    看着凌云再次快步走远,柴绍沉默片刻,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果然是,想得太多了!
    他原以为他们已经是自己人了,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他甚至觉得凌云姐弟就是自己的弟弟妹妹。直到刚才,他才看出来,原来在她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而且是个凡事太爱刨根问底,让她避之不及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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