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潘仁的话说得自然不算客气,杨公卿却是大笑了起来。他的目光往何潘仁身后的黑暗处扫了扫,朗声道:“杨某自然知道,三郎箭法如神,手段高超,杨某万万不及,只是杨某还有六七十个兄弟在后头,人人都善于骑射,熟悉道路,跟那清河张家的好汉们多少也有些交情。如今我们兄弟刚刚离开郑家,若没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实在不好立足,就是我杨某,做不成事,也当不得他们的家做不得他们的主。请恕我等实在不忍眼见着诸位的宝马最后归了别处,少不得一路相随,劝说几句,若是因此妨碍了诸位赶路,耽误了诸位的时辰,还望诸位莫怪!”
他当然知道李三郎的本事,不过他既然敢带着人追过来,自然也是打听清楚了的——李三郎他们根本就是急于赶路,一路上是能骗则骗,能闯则闯,到了这边,大概是怕马队围追堵截,才想出比箭赌马的说辞。如今他拿出这副不换马就死缠到底的架势,就不信这些人不怕耽误时间!
大家无非是赌,他既已经看清了对方的底牌,那这场赌,他就不会输!
听到杨公卿的笑声,凌云一颗心早已沉了下去:他说得对,他们有六七十个人,人人都有马,自己纵然能活捉了他,也不能把其余人等一网打尽,更不见得就能让他们投鼠忌器;他们可以一路纠缠,还可以去跟上谷的盗匪通风报信,他们如今一无所有,也绝不会有任何顾忌……自己总不能为了几匹马,就冒这么大的风险,让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吧?
一边的小鱼狠狠地磨了磨牙,低声道:“娘子,实在不成,你就先答应了他,我在后头悄悄缀着他们,一有机会就割了他的人头,抢回这些马!”
良叔摇头叹了口气:“唯今之计,大概也只能先让这一步了。”
驿道外的何潘仁似乎也怔住了,沉默良久,突然冷笑了一声:“杨当家当真是好胆量,好手段!”
杨公卿笑着摇头:“杨某贱命一条,不敢与诸位相比。”
何潘仁抬头瞧着杨公卿,俊美的面孔上满是阴霾,却到底只是自嘲地笑了笑,随即便冷着脸问道:“杨当家,你既然说是换马,那你带来的这些马,可容我等去挑上一挑?”
他这是答应了?杨公卿心头一喜,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除了我的这匹坐骑,其余的马,随便阁下挑选!”
何潘仁再一次沉默了下来,挺拔的身姿仿佛都带上了几分颓意,最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请杨当家容我带着随从过去挑几匹马。”
杨公卿心里微微一动,打量了阿祖几眼才道:“可以,只是不能离得太近,更不能胡乱上手。”见何潘仁点了点头,准备迈步,他忙又补充道,“还有,他能过去,阁下最好还是跟我在这边瞧着就好。”
何潘仁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停下脚步,扬声道:“诸位,我跟你们杨当家的已经商议妥当,你们要跟我等交换坐骑。烦劳各位都把马骑稳了,我家随从会过去验看几眼,呼喝几声,谁的马最是不惊不躁,便能换了我等的大宛良驹!”
他的声音极为浑厚,清清楚楚地传出了老远,马队的人听得都有些好笑,却也有些心热——这算是什么挑马法?不过那几匹大宛马他们都见过,所谓换马,虽然不会就此归了他们,能骑上一骑也是好的。
阿祖自然也听到了何潘仁的话,向他点了点头,这才拿着火把一步步地走了过来,马队里的人不由都默默地握紧了马缰。另一边的凌云等人也是默然无语,事已至此,他们已别无选择,就看阿祖能不能选出好马,走完接下来这两天的路程了。
眼见着阿祖已走到离马队不过五六步远的地方,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将手里那半人多高的火把往地上一插,自己稳稳地站在了马队的前方,那张黑黝黝的脸上,一双眸子宛如冷电般在眼前的马群上缓缓扫过。
不知为何,马群突然间躁动了起来,离他最近的那几匹马更是抖着耳朵打起了响鼻,骑者们心头都是一惊,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但还未等他们有所动作,阿祖突然身子往前一伏,微微仰头,从胸腔深处发出了一声无法形容的嘶嚎。
这声音由低而高,响亮刺耳,有如惊马长嘶,又如孤狼夜嚎,竟是说不出凄厉瘆人。
随着这一声,马群瞬间便彻底炸了锅,所有的马都惊跳乱嘶,随即就如疯了般掉头狂奔而去。骑者们纵然使出浑身解数,此时也只能勉强抓紧马鞍,让自己不至于被甩下马来,踏为肉泥。
在阿祖的身后,杨公卿的坐骑也是惊得人立而起,他忙勒紧了缰绳,想控制住惊马,谁知腰上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撞,顿时全身一软,不由自主地摔了下来。
纵然身手矫健,他此时也被摔得是头晕脑胀,半晌爬不起来。正挣扎间,就见何潘仁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跟前,满脸遗憾地长叹了一声:“杨当家,不是我挑剔,你的这些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家随从不过是呼喝了一声,它们竟然都吓成了这般模样,就算不会发疯而死,这一两日之内,只怕也都不敢往这边来了!”
低头看着杨公卿,他的笑容愈发柔和:“你看你,这么辛辛苦苦地带人追了好几百里地,非要来跟我们换马,现在马也没了,人也没了,如今又该如何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啥都不说了……好在还算肥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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