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了往日,这些问题他自是一早就问了出来,但此时他却是自然而然地沉住了气,半点情绪都没露将出来,只是礼数周到地将何潘仁与柴绍请进大门,随即便向柴绍抱手道:“柴大哥,父亲已在书房等你!”
柴绍也无虚礼,向世民抱手还礼,转身便跟着领路的仆从大步走向了书房的方向,耳中却不可避免地听到世民在跟何潘仁寒暄客套:“何大萨宝,这边请,我家三弟一直惦记着大萨宝,只是他近来身子不好,不能亲自来迎,还望萨宝恕罪……”
他心头一跳,差点回头,却到底还是收拢了思绪,加快了脚步。
外书房这边,李渊早已吩咐心腹守住各处院门,自己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待得柴绍进来,不等他行礼完毕便问道:“你怎么来了?洛阳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乱子?”
柴绍直起身来,索性也开门见山道:“启禀国公,在下奉樊尚书之命前来报信——杨玄感举兵作乱,眼下已是兵临洛阳!”
杨玄感反了,果然是杨玄感反了!李渊也不知到底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悲从中来,半晌才点了点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阳那边究竟如何了?”
柴绍瞧着李渊的神色,心头微觉异样,此时倒也不好多想,只能道:“本月初三,杨玄感谎称来将军失期作乱,借机占据黎阳,发兵作乱,十日之前,他已聚众十万,渡河破关,直逼上春门,樊尚书几次令人拒敌,却都是兵败而归,越王殿下如今已在调度各路人马,不过一时还没有更多的消息。”
也就是说,杨玄感已领兵围困洛阳,形势十分危急了?不,这一切其实都没什么可担忧的!李渊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洛阳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断然不会轻易落入贼手,倒是辽东战事正在紧要关头,容不得半点差池,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决断。我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处置好这边的粮草事宜,大郎若想立刻亲自去辽东报信,我会安排好马匹导引,大郎随时可以出发;若大郎愿意稍候片刻,也可以休整片刻,再随我一道前往辽东。”
柴绍不由一愣,李渊竟然根本没有多问一句,就完全相信了他的话,让他早已准备的信物和说辞都全然没有了用武之地。他就这么信任自己吗?自己的名声可一直都不大好,之前还因为那些破事而连累到了他们全家……
瞧着李渊镇定的模样,他只觉得心里一热,想说想问的话都涌在了喉头,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而肩头却是一轻,连日来沉甸甸压在身上的重任,此刻竟仿佛都卸了下来——
自打接了这报信的差事,他便一直心弦紧绷。毕竟这些日子里,东都那边早已接连不断地派出信使,却没有一人一马传回半点消息,他不想让兄弟们送死,也不敢轻信任何人,索性自己乔装打扮,孤身上路,先取道山西,再穿过太行到了北边,路上虽也遇到几拨盗匪,但他身无长物,又熟知江湖规矩,倒也有惊无险。谁知进了涿郡之后,却差点被郭留守的人当成了盗匪的细作,还是何潘仁一眼认出了他,陪着他一路过来,这才顺利到达蓟县。
适才就在国公府的门口,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毕竟这杨玄感乃是杨素之子,自来勇冠三军,战无不胜,加上性格豪爽,深得民望。他这一反,自是天下震动,多少人已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更有人根本不愿相信此事。没想到往日里只是个宽厚长者的唐国公李渊,听闻消息后却能如此镇定,而且当机立断,竟是半分犹疑都没有。
李渊见柴绍没答话,只道是自己的反应太过直接,忙解释道:“大郎不必多心,我这边自打接手粮草调度之事,杨玄感在黎阳就百般推脱阻扰,六月以来,运河上已无半担粮草,洛阳也突然没了消息,我派了不少信使出去,同样有去无回,如今听到大郎的消息,我心里倒是踏实了。大郎找到这里,想来也是担心地方长官、军中将领里有杨家的内应,你且放心,你若想立刻出发,我自会给你安排好人马身份,绝不会让人发现端倪。”
说着他便起身往外,想招呼人进来——他想留柴绍一道出发,原是有些私心的,只是柴绍千里而来,急着前去辽东,也在情理之中,有些事,不妨以后再说。
柴绍忙道:“国公且慢!”
对着李渊有些意外的面孔,他心里愈发感慨,终于深深地躬下身去:“若国公不弃,柴绍愿意跟随国公一道前往辽东!”
李渊心里一喜,忍不住在柴绍肩头拍了两下:“好,好,好!”定然是阿窦在天有灵,才会让柴绍在此时此刻来到这里,才会让他如此决断吧?想到这里,他几乎是热泪盈眶:“大郎,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从现在到十月中旬,评论都显示不出来,不过大家的留言我还是能看见的。谢谢大家,最近白天总是大脑空白,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调整过来,真的太抱歉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40章 无能为力
涿郡的这座唐国公府并不算大, 从门口到世民所住的院落,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就到。
只是在这一盏茶的工夫里, 世民已默默地刮了两回眼睛:这位何潘仁,实在不像个商贾,更不像个胡人——
容色无双也就罢了, 谈吐见识居然也极为不凡, 那份见微知著的眼力更是令人咋舌, 不过在府里走了这么几步, 他便已瞧出好几个下人正在为出远门做准备。他若不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父亲原来早就下定了决心,甚至已经提前在做打算了……这个人,到底还能瞧出多少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