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周嬷嬷更是倒吸了口凉气:“这……这不是府里给娘子备的福果么?”这个漆盒是前些日子才做好的,这些福果是昨日午后才放进去的,世上定然不会有第二盒了。
她这么一说,凌云顿时也想起来了,她昨日在家里等待柴家来迎亲时,案几上的确是搁了这么一盒小福果,果子正好一口能吃下,既能果腹,又不会坏了妆容。她当时还吃了两个,剩下的……怎么会到秦娘的手里?
秦娘见凌云瞧了过来,苦笑着解释道:“娘子体恤奴婢笨拙,昨夜没让奴婢在前头伺候,奴婢横竖无事,便在青庐后头悄悄看了几眼,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结果正瞧见小郎君跟着人钻进了青庐,不知怎地又落了单,旁边也没人伺候。我担心人多挤伤了他,便赶紧把他带到了里屋,正好这盒福果也收在里头,小郎君便抓着吃了两个,我又带着人陪他玩耍了片刻,瞧见外头的人也散了,他的娘亲也找过来了,这才让他出去,想着如此总是万无一失,却没想到……”
她黯然叹了口气,又忙解释道:“娘子,嬷嬷,不是奴婢狡辩,奴婢绝不可能去害小郎君。之前奴婢去拉小郎君时便没有避人,因怕被人误会,还特意叫上了柴家夫人身边的小婢子,她一直都跟着奴婢,也吃了果子,那边出事后我已找过她们主仆,柴家夫人答应说,若有必要,可以让那位婢子为奴婢作证!”
凌云和周嬷嬷相视一眼,多少都松了口气,不管怎样,秦娘眼下已是李家的奴婢,若真是她动了阿哲,凌云也难辞其咎,如今她能自证清白,总是一件好事。周嬷嬷更是忍不住叹道:“亏得你做事谨慎,如此倒也能省下好些口舌了。”
秦娘歉然道:“不管怎样,此事都怪奴婢,是奴婢行事不妥,却差点陷娘子于不义。幸亏小郎君安然无恙,不然奴婢当真是万死莫赎!只是奴婢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了,却不知那边的医师是否已查出小郎君到底是因何不妥了?”
凌云摇了摇头:“医师疑心阿哲是吃错了东西,听说已把呕吐之物都查了,却也没查出什么。”当时她隐隐听到一句,呕吐之物里有些红酥碎果,倒是跟这些福果里的馅料对得上,可见秦娘没有撒谎——其实她一直拿着这盒福果,就是为了当物证吧?她找柴伯母的婢子作陪,自然也是为了有人证,证明她没有对阿哲不利。
如今人证物证都在,她的确是怎么看怎么清白,却也有些……太过清白了。
秦娘仿佛瞧出了凌云所想,涩然问道:“娘子可是觉得奴婢心机深沉,早有谋算?娘子没看错奴婢,奴婢原本出身风尘,一路挣扎上来,若行事没个谋算,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如今说什么都是无用,横竖待到医师查出缘由时,事情自会水落石出。”
抬头看着凌云,她神色复杂地笑了笑:“娘子如今其实不必理会奴婢是忠是奸,只是柴家的这些人自来有些古怪,若真是有人成心作恶,只怕还会有所反复,娘子最好多派人手守住小郎君,莫要被人钻了空子。奴婢这就告退。”说完她向凌云深深地行了一礼,后退几步,转身出门而去。
她的背影依然显得纤弱,头颈低垂,腰背挺直,看去自有一段独特的风流韵味,却似乎还有些说不出的东西,只是凌云还没来得及分辨明白,这个身影便已消失在门帘之后。
周嬷嬷也皱眉看了那背影一眼,待得门帘一落,便低声道:“娘子先去歇息片刻,老奴这便安排人手,好好守住那位小郎君。”显然是已把秦娘说的话放在了心上。
此事凌云原本也已有所提防,当即点了点头:“我留了小七在那边,去的人听她分派便是。”
周嬷嬷原是做惯了这种事的,不过片刻,便已把人安排得滴水不漏。只是看着她忙碌布置,凌云隐隐间只觉得自己似乎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直到听周嬷嬷说了声:“等到医师们过来……”她才猛然想了起来,脱口问道:“你们可曾去请巢太医?”
周嬷嬷笑道:“自然早就请了,太医可是亲口说过的,娘子有事尽管找他,如今这事实在不小,我等自是少不得要去麻烦太医一回!”
凌云这才放心,随即又想起了玄霸,心情顿时低落了下来:按理说明日便是回门之日,她应该和柴绍一道去武功看他,可看眼下这情形,柴绍明日未必脱得开身,说不定只能她一个人回去了,玄霸一定会很失望吧?
周嬷嬷一瞧她的神色便猜出了几分,忙安慰道:“娘子莫要担忧,回头等太医来了,说不定手到病除,明日大郎便能放心出门了。”
凌云只能笑了笑:“但愿如此。”
周嬷嬷忙道:“定然如此!”
只是她的这一声“定然”还未落下,外头便有小厮飞跑着进来回报道:“管事请的两位医师都已经到了,管事问娘子,可要再去那边看看?”
凌云忙问道:“巢太医也来了么?”
小厮摇了摇头:“太医没能请到,他不在府上,听说是四更不到就被宫里的人叫走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巢太医半夜入宫去了?
凌云不禁抬头看向了门外。天光已然大亮,外头的天地一片洁白,仿佛已变成了一个琉璃世界,纤尘不染,却又冷冽逼人。
不知为什么,凌云只觉得心底的那点寒意,仿佛又深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