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到了另外的五个盒子,他心里的寒意其实已隐隐超过怒火,但看到宇文述气得发抖的模样,还是打起精神劝道:“祖父莫要担忧,江湖上这种偷鸡摸狗之辈原是防不胜防,咱们只要肯出重金,何愁招募不到真正的高手?李三娘胆敢如此嚣张,咱们更不能输了气势,孙儿这就去加派人手盯着她!”
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宇文述却寒声喝住了他:“不必了!”
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漆盒,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放开双手坐了下来:“让你媳妇带上礼物去柴府,去拜会李三娘。”
宇文承基惊得睁大了眼睛,脱口道:“祖父?”这么做,岂不是认输了?他们宇文家何时这么吃过亏,这么认过输?
宇文述自是一眼便瞧出了他的想法,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他当然认过输,他曾不止一次地忍气吞声过。只是让他认输,让他吃亏的那些人,如今不是进了坟墓,就是走在断头的路上,这一次也绝不会例外。
用力吐出了堵在胸口的那口闷气,宇文述的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冷峻:“我有几句话要告诉李三娘,你们,一个字都不许记错。”
日子还长着呢,他会让李三娘付出代价的。
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脸色依然透着苍白,那咬紧牙关说出的每一句话,也终究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和底气。
就像门上新换的门帘,虽然依旧精致而暖软,却终究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第210章 屠龙之志
走进柴家的主院时, 于氏第一眼瞧见的,是阶前的那两树盛开的寒梅。
眼下才刚进腊月, 两树梅花却都已开得极盛,未到近前,便有清香扑面而来,只是那树形远不如寻常梅树高大疏朗,枝干更是枯瘦得出奇, 一根根斜逸横出,有如铁骨钢针一般,细小的黄色花朵或聚或散地随意缀在枝头, 看着虽然不无野趣,却与这深宅大院颇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好好的主院正堂,怎么会种上这样的花树?
这念头在于氏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随即,她便瞧见了台阶上的凌云。
凌云就站在堂屋的门前, 大概是她身上的素衣和门帘的颜色太过接近, 于氏一开始竟没有留意到她, 此时猛地看见了,她的心头不由得一个激灵。
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凌云。身为宇文家的长孙媳, 两年前南阳公主在洛阳设宴时,她便招待过凌云。当时她只觉得这位李三娘沉静少言, 举止容色也都不出挑, 跟传言颇不相符, 然而经过这几天的连番变故之后, 再看到这张并不陌生的沉静面孔,她却仿佛看出了一种难言的锋利——
就像阶前的寒梅,在那并不起眼的黄色花朵下,是一根根冷硬劲瘦的枝干,是跟这深宅大院格格不入的钢筋铁骨!
她心头愈发忐忑,但想到出门之前夫君宇文承基的千叮万嘱,还是赶紧走上前去,含笑道:“三娘何必如此客气?这大冷天的,怎敢劳你在外头久候?”
凌云并没有答话,只是侧身一让,对着于氏比了个请的手势。
于氏的话顿时都不好往下说了。待得进了堂屋,分宾主落座,她这才先就三郎之事向凌云道了几声节哀,随即便叹道:“两年不见,三娘虽是清瘦了些,风姿却是犹胜当日,难怪公主殿下一直惦念着三娘,直道三娘心胸宽广,气度爽举,不是我等俗人可以比拟的,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公主殿下有眼光!”
这番话里自是蕴含了好几层的意思,凌云看着她,也终于开了口:“夫人,有话请直言。”
于氏心头一阵无力,她们这样的人家,讲究的就是说话做事要委婉周到,她更是自小练就了一身这样的本领,但眼前的凌云……她的笑容多少有些发涩,沉默片刻后才道:“三娘是爽快人,那我也冒昧直言了。”
“之前因为三郎之事,娘子对家祖似乎有些误会,家祖极为重视,这两日都在想方设法打听此事,昨日才终于打听到了几个消息,其一,两个多月前,陛下一回长安便对李柱国很是不满,没过多久,柱国夫人宇文氏便进宫了,听说逢人便夸赞贵府三郎少年英雄,在去年那般的乱局之中,不但能带着姊姊赶到涿郡,还能千里迢迢独自扶棺回到长安,李氏子弟里,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
凌云轻轻点了点头:皇帝之所以会再次想起三郎,比之前更忌惮三郎,果然是因为宇文娥英。
这答案并没有让她觉得意外,这些日子里,她已把所有的事情都反复想过,除了宇文家之外,还能想到的,就是突然跑来跟自家套交情的宇文娥英了,原来宇文娥英是双管齐下,先是把三郎推出来,好让皇帝转移视线,把事情疑心到他们唐国公府的头上;若是不成,便要坐实他们几家都是一体,也好多拉几个人下水!
于氏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凌云的脸色,见凌云默然不语,甚至没有露出半分惊讶愤怒,心里不由一沉,忙又补充道:“其二,家祖还打听到了一件事,就是三娘成婚那日前后,宇文娥英又再次进宫了,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后来便有传言说,当夜陛下便做了噩梦,伺候陛下的宫女里,有人说听见陛下在梦里嘟囔了一句‘三郎’,不过蹊跷的是,这一声旁人都没听见,更蹊跷的是,这位宫女之前正好伺候过乐平长公主。”
凌云自然知道,乐平长公主,就是宇文娥英的母亲,也就是说,还是宇文娥英,是她指使伺候过她母亲的旧人对皇帝说了那么恶毒的一句话,所以皇帝才会再次催促巢太医,才会让三郎都无法再多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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