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长矛手和盾牌手甚至已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闭上了眼帘。
然而那震动大地的马蹄声明明已近在眼前, 预料中的撞击却迟迟没有到来, 反而是破空之声接连响起,随即从他们身后便传来了同袍们的连声惨叫。
长矛手们忙睁眼从盾牌的缝隙间看了出去, 却见那支马队根本就没有冲上来。就在即将撞上枪尖时,他们竟硬生生地掉转了方向,分成两队,沿着屈家军的防守阵线往两边飞掠而去,同时在马上张弓搭箭,居高临下地射向了盾牌的后方。
这种在疾驰的马上连续射箭,准头最是难以保证, 但这支骑兵显然是例外, 他们箭支都精准地射向了人群密集之处,几箭离弦,必然能换来一声惨叫。
更要命的是, 当他们沿着盾墙掠到方阵的尽头, 竟又拨马转了回来, 继续开弓放箭, 看那架势, 似乎根本不打算冲锋陷阵, 而是要用这种方式, 一轮轮地收割性命。
在长矛手的背后,人群最密集的弓箭手阵列,正是骑兵们的首要目标,在他们一掠而过之间,一千余名弓箭手里已有小半人中箭。弓箭手的领队大惊失色,忙下令齐射还击,然而不等他们调整好队形,几支利箭便齐齐射了过来,直接将前方的领队射倒在地。
弓箭手们原本就慌了神,此时更是魂飞魄散,待到骑兵们兜转回来,又一轮急射如期而至,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掉头就跑,有人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也有人试图劝阻,原本齐整的方阵顿时动摇起来,而那些骑兵的利箭却像是长了眼睛,专门向着混乱处追射过去,让这溃乱愈发的不可收拾……
后方的望台上,屈突通等人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少人已是脸色大变,有人更脱口叫道:“是突厥骑兵!”
这种打法看似简单,其实对个人骑射和队列配合的要求极高,在他们印象里,只有突厥骑兵里最精锐的兵团,才能如此控马射箭,如此轻松地将对方的战阵当成自己的猎场!盗匪怎么会有如此精锐的突厥骑兵?
不过眼下更要紧的是,若让他们这么一轮轮地射下去,这个五千人的方阵很快就会彻底崩溃;而对方的步卒也已稳步推进到阵前,这些步卒虽然不算多,队列却极为疏朗齐整,自有一份沉着的气势。显然,只要这边方阵崩溃,他们就会跟骑兵掩杀过来……说不定那就会是兵败如山倒!
桑显和自来性急,已忍不住道:“大将军,请让末将带队应战!”
也有人皱眉道:“大将军,不如让两翼的骑兵过去应战,不能让这些人如此为所欲为!”
他的话音未落,立刻有人反驳道:“不成,咱们的轻骑多半不是这些突厥人的对手,唯今之计,只能让咱们的……”
屈突通一直在凝神远眺,没有开口,听到这一句,才沉声打断了他:“不必!传令下去,后面两个方阵,准备好盾牌刀斧,收拢残兵,稳住阵脚;两翼骑兵,包抄后路,冲杀步卒,务必将他们赶往阵前!”
柳骁武原本正想开口,听到这两道命令,笑着抱手行礼:“大将军果然英明!”
其余的人也反应了过来,跟着齐声道:“大将军英明!”
就在这一片“英明”声里,前面的方阵在对方的一轮轮夺命箭雨之中愈发动摇,勉强支撑了片刻,眼见就要彻底溃散,就在此时,两翼的骑兵猛然动了起来。
这两支骑兵各有两千多人,和司竹园的骑兵一样装备轻便,速度快捷,从两个方向直抄对方的后路。从高处看去,宛如一支巨钳气势汹汹地张开了大口,要将司竹园的一万人马吞落肚中。
鄠县的角楼上,李纲一直在扒着垛口紧张地注视战场上的情形。之前看到骑兵们来回驰射,他已击墙赞叹了好几声,突然看到这一幕,一掌又拍在了墙上:“不好,他们的骑兵是想包抄咱们的后路,要不然,就是想学咱们的打法,也要用马队来冲杀咱们的步卒!”
何潘仁摇了摇头:“他们这么绕道来攻,不仅是要冲杀步卒,更是想用反复冲杀,驱赶咱们的步卒往前逃命。”
李纲奇道:“那又如何?”说完便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想用咱们的步卒去冲击咱们自己的骑兵!”
何潘仁微微颔首:“没错,咱们的步卒往前一逃,必然冲乱骑兵的队伍,阻塞他们道路。这样一来,他们无法借助坐骑之力,比步卒也强不了太多。屈突通的几万人马再包抄上来,说不定就能让咱们全军覆没了。”
李纲被惊得呆住了:“那可如何是好?咱们的步卒挡得住他们的冲杀么?”
何潘仁的目光紧盯着战场,低声道:“挡不住,咱们这八千步卒多是悍匪出身,若论单打独斗,倒也不会输给屈突通的队伍,但列阵厮杀,一旦落于下风,他们只会崩溃得比那边更快……”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挥手,几名亲卫同时张弓搭箭,几支利箭带着尖锐刺耳的声响射向了远处。
李纲脸色一白,忙厉声道:“那就让李娘子赶紧回来,如今在城上射箭还有什么用?咱们得赶紧带人去接应她!”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坚持让那一万降兵跟随李娘子出城应战,而不是留守城池,他们才是正经军旅,就该上阵厮杀,现如今再带着他们去接应李娘子,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他一急之下恨不得转身就走,何潘仁却是看着城下笑了起来:“让她回来?不,眼下总算轮到她大展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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