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城外有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山,离着远的时候往山上看能依稀看到那林木之间隐隐约约的道观,沈先生曾经在那里住过六七年。
茶爷忍不住想,从这里到安阳郡要走十来天,沈先生当初抱着那个孩子经过了十来天的心理挣扎,应该是他人生之中最痛苦的一段时间吧。
“先生,为什么是安阳郡?”
茶爷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先生坐在驴车上似乎正在沉思什么,被茶爷的话打断了思绪,他看了茶爷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本打算我自己带着那孩子远走高飞的,可是我知道若那人要找我,不管我藏在什么地方都躲不开,孩子跟着我左右都是个死,我并不是要去安阳郡,而是要回怀远城一趟,路过安阳郡的时候在一家酒楼里听到了孟长安的爹和那个道人的谈话。”
茶爷心里一震:“你是故意扔在路边让孟长安的爹把冷子捡去的?既然明知道,为什么你过了十年后才找回去。”
沈先生低着头:“我被追杀的前三年算是最危险,她是不会放过我的……三年后我捡到了你,开始更加小心的东躲西藏,想着若是我去看冷子,说不定就会被追杀我的人看到,那我岂不是功亏一篑?”
“你应该还记得,我捡到你之后的两年多时间也在逃亡,足足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彻底把她派来的人甩开,后来的五年我强忍着不回去,只盼着冷子命大能撑过来。”
啪的一声,鞭子的木柄在沈先生手里折断。
他抬起头笑了笑:“幸好,天不负我。”
茶爷的手在沈先生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都过去了。”
沈先生摇头:“没有过去的……庄雍不清楚当年道观里发生的事,所以我才敢去接近他,他是陛下的家臣,可我不敢确定庄雍和她有没有纠葛……我们的运气足够好,庄雍待冷子也不错。”
“之所以这次带你来亭台山,一是为你求剑,二是让你记住这个地方,等到再过一年两年冷子彻底成熟起来,你也能真正的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时候,我就不得不离开你们了,我在明面上的时间越久,对你们来说威胁就越大,到冷子爬到五品能把你带在身边,我就到那亭台山去和楚剑怜做伴儿咯。”
茶爷的鼻子一酸,强忍着没有落泪。
沈先生长出一口气:“我最怕的十年已经过来了,后面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怕的,那十年我最担心冷子熬不住,却连过去偷偷看一眼都不敢,那天夜里风雪太大,我看到孟家的马车回来就把冷子丢在了路边,害怕他发现不了,我还掐哭了冷子……”
沈先生抬起手揉了揉眼角:“那个臭小子,哭声可真响亮啊。”
茶爷递给他一条手帕,沈先生摇头:“我又没哭。”
茶爷:“嗯,恰好有一只鸟儿在你眼角拉了粑粑……”
沈先生把手帕接过来擦了擦眼睛:“关心人的时候能不能温婉些?”
茶爷:“鸟粑粑是不是咸的?”
沈先生:“……”
茶爷好奇的问:“那你后来为什么又不敢确定冷子的身份了?”
沈先生道:“我把冷子掐哭了之后,没想到风雪夜追杀我的人都没停下来,顺着哭声杀过来,我只好过去抵挡,把人引进了林子里厮杀,等把那几个杀手干掉后再回去冷子已经不见了,为了保护冷子的安全,我把那些杀手的尸体搬运到了距离鱼鳞镇几十里外的地方,做出我没有进过鱼鳞镇的假象……”
他看向茶爷:“所以我才对你说,时间,地点,人,都对。”
茶爷点头:“冷子的命硬,将来必然一飞冲天。”
沈先生笑起来:“是啊……一飞冲天。”
他看着茶爷:“你得陪着他,一直陪着他,冷子现在做事果断恩怨分明,可根骨里心地太善,他看不清楚的你得帮他看清楚,他不能判断的你得帮他判断,道人看相多半是骗人,可真有所学的道人也会偶尔窥得天机,你的面相比孟长安好,将来冷子身边最不能缺的人就是你。”
茶爷脸微微一红:“哦……”
沈先生摇头微笑:“对了,等到亭台山见楚剑怜的时候要客气些,他救过我的命,离开安阳郡后,那人调派更多高手追杀我,我不得已找到楚剑怜帮忙,他那一剑的风采,现在想起来依然令人折服啊……”
“楚剑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怜人。”
沈先生看向远方:“冷子,其实和他有一点点像。”
“哪里?”
“命运。”
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楚剑怜的身世其实很离奇,他是前朝大楚的皇族后代,当初他祖辈逃过了大宁战兵的追杀后就一直深藏,将姓改为楚,可心心念念的还是当初他们家族的辉煌。”
茶爷一撇嘴:“冷子才和他不像,他那是什么破命,冷子是最好的命,最好的!”
沈先生:“是是是,我错了。”
茶爷问:“他不会还想反宁复楚吧?”
“他还好,没有那么偏执,他爹我是见过的,一个在家里以皇帝自居做白日梦不肯醒的老家伙,楚剑怜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心境多多少少都会被影响的。”
茶叶哦了一声,其实他对楚剑怜没那么大兴趣。
如果给她时间的话,她更愿意把时间都用来想冷子,想那个家伙如今在哪儿,怎么样了,会不会遇到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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