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安坐在那,眼睛微微发红。
“这是第八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倒酒,喝酒,倒酒,喝酒,动作有些机械。
掌柜的知道早上喝酒伤肝,却没有再劝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静静的看着他。
一壶酒喝完,孟长安趴伏在桌子上像是累坏了一闭眼就能睡着,可是肩膀却在微微发颤,脸压着的那条胳膊上衣袖似乎湿了一片。
良久,孟长安坐直了身子深呼吸,起身准备离开。
他从怀里拽出来一个带血的钱袋放在桌子上,迈步往外走。
“将军,用不了这么多的。”
“我有几个兄弟前阵子在你这吃饭赊了账,临死之前我问他们还有什么事放不下,有个兄弟对我说欠了你的钱一直没来得及给,一定要还,咱们当兵的不能无信。”
掌柜的脸色发白,低着头看着桌上那钱袋,忽然嗷的一声哭了出来,手颤抖着想去触碰那钱袋,却不敢捧起来,两鬓的白发都揉进了眼睛里,好疼。
孟长安走出酒楼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刺的他流了眼泪。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仇
癸巳在本地人眼里就是个怪人,虽然他才开始上工第一天,因为他明确对雇主说明自己每天只干半天活,但保证比别的挑夫不少干,冬天正是生意淡季所以雇主也没多在意,只是没有想到癸巳居然真的半天运了别人一天才能运的量,吃过午饭就要告辞离去。
雇主很开心遇到这样的苦力,只给半天工钱还省了一顿晚饭,运货量却不少,心情就跟捡到了金元宝一样,特意交代癸巳不要去别的绸缎店铺,自己可以多照顾他一些,癸巳回答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多久,多一句话都没有就离开了商铺。
吃过午饭之后癸巳开始打听关于沈冷的消息,渐渐发现沈冷居然是个名人,想打听出沈冷的住所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别说水师附近,便是整个安阳郡沈冷这个名字也已足够响亮,已经被誉为传奇。
没多久癸巳就到了魏村,在村口和一位抽旱烟的老人闲聊,孤独且无聊的老人喜欢和陌生人聊天,尤其是这种愿意听他多说话的陌生人。
于是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冷住在哪儿癸巳就打听的一清二楚,可他不敢贸然找上门,因为他知道沈冷绝对不是自己对手下人说的那种毛头小子。
能这么快就被提拔为正五品将军,怎么可能是无能之辈。
“沈将军每次特假都会回我们魏村住四天,前几天回来的时候我见着他了,算算看明天就要回水师去,我每天都在这村口坐着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得到,不出意外的话沈将军明天一早就要出村。”
“明天么?”
癸巳有些紧张,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找到沈冷,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手心里变得潮湿起来。
“沈将军是不是特别厉害?”
“那是自然,这南平江上的水匪听到沈将军的名字都能吓尿了裤子,传闻说南边海疆之外的求立人穷凶极恶人如黑猿茹毛饮血,还不是被咱们沈将军南下一次打的哭爹喊娘。”
孤独老人多半都喜欢炫耀自己的渊博,也只是为了排解寂寞。
“这样啊……”
癸巳又问:“沈将军武艺很了不得咯。”
“那当然,我可是亲眼见过沈将军杀水匪的,一个人杀了七八个……不是,杀了几十个。”
“老伯,你整日坐在村口怎么能看到他杀水匪?”
“我……反正是看到过。”
癸巳往四周看了看,出了村有一条小路要走大概二三里,左边是一片荒草地,宽处有一里窄处几十米,顺着南平江河道蜿蜒,走二三里之外便上官道直达水师。
小路右边出了村便是一片林子,并不茂密,前些年水师建造营寨附近大树都被砍了去,只剩下一下不成材的小树,不过藏身也够了。
癸巳的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回到那孤寂老人身上:“老伯,沈将军一般什么时候回水师?出村天亮没有?”
“不会等到天亮的,我每次都能看到他。”
“为什么?”
“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岁数大了睡的晚醒的早,醒了之后家里反而冷清,缩在这看江上日出还觉得暖和些。”
老人笑了笑,笑容发苦。
癸巳站起来:“谢谢老伯,你歇着吧,晚些时候我过来陪你。”
老人看着癸巳离开,心说年轻人都喜欢撒谎,自己儿子儿媳也每次都说会经常回来,还不是整月整月见不到人。
只是没想到大概一个半时辰之后癸巳真的回来了,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裹,手里还拎着一只烧鸡一些小菜两壶酒。
癸巳把包裹放在身边打开包着烧鸡的油纸,递给老人一壶酒:“咱爷俩喝两杯。”
老人立刻来了精神,他并不穷苦,儿子儿媳每次回来放下的银子都不算少,吃食上不会发愁,可自己喝酒和有人陪着喝酒是两种感觉。
烧鸡滋味一般,下酒不如花生米。
幸好也有花生米。
两个人用烧鸡花生米和月色佐酒,喝光了两壶,老人有些晕乎乎觉得满足,于是邀请癸巳去自己家里睡觉,外乡人来这怕是也没什么地方落脚。
癸巳摇头看着月亮说:“今晚就不睡了,以后或许会睡很久。”
他从包裹里翻出来一个布包放在老人常坐的地方:“明天一早你若还出来看日出,帮我把这个东西给沈将军,我也想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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