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沙站在庄雍身边:“总督大人,你好好休息,少说些话。”
“话还是要说的。”
庄雍强忍着剧痛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
“若这一次过不去了,再不多说几句话岂不亏了?海沙,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大人只管吩咐。”
“大宁灭求立,我并不担心,哪怕我死,灭求立也已成定局,我半生征战,亏欠最多的还是家里人,我死之后,劳烦你将我骨灰派人送回长安城家中。”
“大人你不会有事的,那么多次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这次也一样会安然度过。”
“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知道。”
庄雍又笑了笑:“若是在长安,我这伤可能还有的治,求立这边天气恶劣,炎热难当,伤口不容易好,况且又没有足够好的医者……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死之后,消息到了长安,陛下必然震怒会下旨屠求立,你不要遵旨,未来对黑武之战,求立是大宁北征的粮仓,若是对求立百姓太狠难免会出什么乱子,对求立军队,当灭就灭,对求立百姓,该安抚还得安抚。”
庄雍缓了一口气:“陛下心心念念是破黑武,求立之地本不重要,现在却变得重要起来,你我为人臣,当为陛下分忧,陛下一怒伏尸千里,可那样对北疆战事无利,求立,窕国,南理三地气候温暖,水稻一年两熟有些地方甚至可以三熟,若是民事安抚的好了,军粮就能源源不断的送到北边去。”
海沙垂首:“大人吩咐的,属下都记住了。”
庄雍嗯了一声:“若陛下知道了可能会怪你,会骂你,但你应该相信陛下不会真的难为你,因为陛下是大宁立国以来最圣明的君主啊……你去取纸笔来,我坐不起来,就躺在这,你帮我拿好纸张,我想给陛下再写一份奏折,原原本本说清楚,不会让陛下迁怒与你。”
海沙双目含泪:“总督大人明日再写也不迟,今天该休息了。”
庄雍摇头:“我撑的足够久了,也许明日我还指不定如何,今日精神还好,该做的就多做些……我写完奏折之后,你可让全军去四周各地寻白布,求立人必然以为我已经死了,然后你带大军后撤五十里……”
庄雍休息了一会儿,干裂的嘴唇上都不见血迹。
“求立人必然会有所举动,他们知道都城守不住,必然会试探着冲出来,保护阮腾渊杀出重围,此时可一战而定。”
海沙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大人你不要再说话了。”
就在这时候,有个亲兵急匆匆跑进来:“将军,外面有人求见。”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大术
求立全国如今还没有被宁军打下来的地方已经屈指可数,除了都城之外,最有希望能苟延残喘的莫过于靠东北那大概两郡七八个县的地方,求立国小,他们的一县之地自然不能和大宁的一县之地相比,不过七八个县也有四五十万人口,况且那地方山脉连绵易守难攻,如果真的被求立皇帝阮腾渊突出重围跑到那边,可能还会再硬扛上一段时间。
东朝山连绵数百里,山势险峻,即便是求立当地人也极少有人深入山中,多虎豹,有凶鳄,寻常百姓自然不敢胡乱走动。
如今求立都城之中尚且还有从各地退回来的两三万残兵,再加上阮腾渊禁卫,各王公大人家里的护院,凑出来一支几万人的队伍自然也不难。
阮腾渊坐在他的宝座上看着下边一个个悲悲戚戚的朝臣,越看越不顺眼。
可时至如今他也没有心情再发脾气,国之不国,他这个皇帝最后还得依仗如今的这些眼前人,若连最后这批人的人心再散了,结局可想而知,若是与国同望也就罢了,可最终还得靠他们。
所以连朝臣们都觉得不适应,一个不会发脾气的皇帝,一个说话软言细语的皇帝。
曾几何时,谁敢看阮腾渊的眼睛?
“诸位。”
阮腾渊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朕知道,如今朝廷里有些声音偏于向宁人投降,有些人觉得时局动荡大厦将倾,所以开始为自己谋算。”
所有人的心都悬起来,若以往,接下来就是阮腾渊大开杀戒的时候,怎么可能不人人自危。
可是阮腾渊却话锋一转。
“朕知道你们是心里怕,怕是人之常情……朕也听闻,有人说,阮腾渊他做皇帝用人为官,难道宁人坐了这天下就不用人为官了?宁人终究是管不过来求立这么大的地方,所以最终还是得以求立人治理求立人,若是现在投降,将来宁人入城,也还能谋个一官半职,更有甚者,说阮腾渊自然不会投降,皇帝投降就不再是皇帝,可大臣投降,有可能还是大臣。”
众人低着头,一个个脸色发白。
阮腾渊道:“仔细想想,这些话倒也不错,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今宁人大将庄雍就要死了,一旦他死,宁军破城之日,你们谁能躲得过宁人报复的屠杀?”
朝臣们面面相觑,有人恍然,怪不得陛下从前阵子开始就亲自上城墙督战,始终没有出手,直到几个月之前看准了庄雍所在之处才发了一箭。
阮腾渊是怎么坐上求立皇位的,几十年过去,大家似乎都已经忘了。
弓马娴熟,有万夫不当之勇。
他就是故意要杀庄雍,唯有杀了庄雍,才能让剩下的这些朝臣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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