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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寂静中,只听他气沉神稳:“老师不必多礼。”
    上万人的队伍里,邱显脸色微微发绿。脑子里全部都是自己一时口快说的那句:“他云清辞若还能翻天,你就是我大哥哥。”
    眼前一黑。
    行天子法驾来接一个几乎已经被默认废掉的君后,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前所未有。
    但尽管此刻所有人心中都感到迷惑和震惊,可这一支由各营军士以及礼乐仪仗组成的庞大法驾,依旧是寂寂无声,庄严肃静。
    法驾关乎皇家颜面,也是一国尊严,若有丝毫差池,都是要掉脑袋的。
    哪怕心中再大起伏,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
    张太后眼睁睁看着云相被扶起来,再看一眼头戴冠冕,和善温和的皇帝,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
    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云清辞,做到这种地步?
    这两年来,云家幼子屡屡触怒,竟还未能惹他厌恶么?
    “敢问陛下,这是……”云相欲言又止地望着他身后,李瀛接口:“朕来接君后回宫。”
    云清辞正站在云相身边,大氅帽檐松松垂在脑后,似乎只是出门的时候很随意地披在身上,连裹在里面的长发都未特意拿出。
    他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脸也是素白清淡,却偏偏凭空生出几分惹人心怜的孱弱之感。
    这是李瀛所熟悉的云清辞,不够规整端庄,却与他最为亲密。
    他身后,有人捧来了折叠整齐的白金凤袍、双侧垂琉飞天冠、还有翘头凤银宝靴等一干配饰,柳自如小心翼翼上前:“请君后移步着装。”
    李瀛忽然瞥见一侧沉容站立的张太后,那一瞬间,他的眸中飞速略过一抹不合时宜的颜色,快到难以捕捉。
    他收回视线,来到云清辞面前。
    黑纱冠冕帽檐覆着锦绣,两指宽的纹云金带垂在两鬓,把那张古韵悠远的俊容衬得有些风雅,虽风雅,却不减威严。
    他凝望着云清辞,温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他背后有承平双龙玉辇,还有专门为云清辞赶来的凤辇,方便君后自主挑选,可以陪他坐在一起,也可以单独乘坐。
    柳自如清楚这次李瀛的确是下了心思想接云清辞回宫,也清楚,待到法驾回到宫中,不出半日,曾经关于废后的传言皆会不攻自破。
    他依旧是还是大靖君后,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与骄矜。
    云清辞没有理由拒绝天子法驾。
    张太后心里也门儿清。
    但这一刻,她忽然希望云清辞任性一下。李瀛花了心思的筹备,很显然对这一趟势在必得,如果云清辞拿出方才对她的那股子傲气……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拒绝天子,就等于是在依仗着云家权势在向天子宣战。
    李瀛绝无理由再留云家。
    只要除了云家……
    云相眉头微皱,作为父亲,他当然希望云清辞与李瀛和离,可如今法驾停在家门前,说是垂青,也可以说是不容转圜。
    一时纠结起来。
    希望云清辞拒绝回宫,又清楚若是当真拒绝,不出半月,云家的不臣之心将会传遍全国。
    长此以往,必成大患。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但没有一个人敢在上万人面前轻易发言,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云清辞的决定。
    云清辞一直在盯着李瀛,目光里带着审视与质疑,疑惑在他面容浮出,须臾又夹杂了几分讥讽。
    李瀛无意识地放轻呼吸,克制地将手背在身后。
    这是他不安之下会有的动作,柳自如瞧得清楚,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这几日来,李瀛夜夜噩梦,每次惊醒眼中都遍布血丝,神情癫狂,往往要坐上半刻才会逐渐放松下来。
    他隐隐猜出,现在的李瀛应当是在噩梦之中经历了什么无法承受的痛苦,导致每逢醒来,还神容疯癫。
    甚至有时会跟他确定,现在是何年何月。
    天子一直在期待着这一日,如果今日接不回君后,皇家颜面受损不说,他们这批近身服侍之人,怕是有人要命丧黄泉。
    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的皇帝,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片寂静之中,云清辞终于动了,他后退一步,微微躬身,道:“臣去去就来。”
    柳自如松了口气,亲自带人跟上云清辞的脚步。
    云相擦了擦额头冷汗,和离他日可以再提,眼下法驾却不可违逆。
    云清辞有心护佑家族,虽让人心中妥帖,却又不免觉得悲哀,幼子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懂事。
    李瀛绷紧的身体跟着放松了下来,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微笑,云相道:“陛下,还是进去等罢。”
    李瀛颌首跟上他,再次瞥向张太后时,他笑意加深,眸子却倏地暗下去,道:“母后也来了。”
    张太后觉得他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还是和蔼道:“哀家也来看看君后,你是怎么回事,既然要来接他,也不给哀家打声招呼?”
    “是朕疏忽了。”
    云相开口道:“太后也是来接君后回宫的,还开玩笑说,陛下不要君后了呢。”
    他笑着抚着胡须,观察着这母子的表情,瞧见太后脸色微变,而李瀛神色漫漫地又看了一眼太后,瞧不出在想什么。
    这个天子,倒是比之前更为稳重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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