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李瀛忙里偷闲来他宫里时,云清辞时不时还是会惹到他。
他瞥向李瀛,然后伸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当被他碰触的时候,疼痛倏地从身体抽离。
李瀛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转脸来看云清辞。
“青司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一个是,人手不够。”李瀛惨白着脸,说:“还有一个……张石雪很清楚,你手里有青司,我必须拿回来。”
云清辞没有再多问。
所有的计划,从头到尾,他都被排斥在外。
这让云清辞不禁开始反思:“我前世,做人,真的有那么差劲么?”
他将扶住李瀛的手抽了回来,下一刻,李瀛的手便不受控制地收缩,冷汗瞬间蔓延全身。
不止是头,他的身体,也像是无数条毒虫在嗜咬。
“待此灯转为赤红,就说明诚心已够,另一个陛下已经回去,此时依照一开始的约定,陛下拿着此灯,献祭万虫,便可彻底安心。”
“但有一点,献祭并非是最后的代价,另一个陛下,时刻保留着您临终的痛感,这才是真正的代价。也就是说,陛下在另一方,会继承此身陨前万虫啃噬的痛楚,但此法也好解,放弃执念,或者……直到咒术反噬,身陨,便可解脱。”
他的目光追着云清辞的手指远去,低语道:“没有,只是有时候,情绪不受控制。”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片在刮着,李瀛却忽然笑了。
初来乍到,他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如今终于可以安心。另一个他,也按照约定完成了献祭。
他凝视着云清辞,道:“是我害你变成那样的,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差劲。”
不知缘何,云清辞忽然发现,他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直勾勾地,像是专注盯着某处的猫。
“这还用你说。”
云清辞不欲再与他多说,直接拉高被子躺了下去,他的脚不经意地蹬了一下李瀛的身体。
在那一瞬间所有痛感皆数抽离,又在那只脚离开的时候,又忽地回归。
他跟着云清辞躺下去,渴望着可以再被他碰一下,但很久,云清辞都没有碰他。
云清辞背对着他,却并未入睡。
他没有告诉李瀛,那两个人,是他杀的。
他有被暗卫跟踪的经历,从一些蛛丝马迹发现了那两人的踪迹,他猜到了那是李瀛的人,但他并不知道那是保护,他以为那是监视。
被打入冷宫,他本就满腹怨气,对那两人动杀机,并不是一时兴起。他思考了很久,而且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杀不了他们。
恰逢有一天晚上,甘黎来见他,说他被李瀛派去要执行一个任务,大概很久都不回来,云清辞请他帮忙做了一件事。
杀掉了那两个暗卫。
甘黎临走前问他,要不要抽几个人秘密保护他。
云清辞拒绝了。
他认为,两个暗卫死后,李瀛很快就会来见他,但他不知道,第二日,李瀛要去皇陵,他根本来不及知道暗卫被杀。
而太后和其他的人,也是等到李瀛去皇陵之后,才敢对他下手。
种种阴差阳错,各种巧合叠加在一起,造成了他后来那几日,在冷宫的惨剧。
云清辞很难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
他想也许他的死是报应,他生平第一次,对无辜之人起了杀心,而后很快,他失去了一切。
挨饿受冻,近身之人惨死,到头来被逼的不得不择地自戕。
这一定是报应。
那么李瀛的报应在哪里呢?他难道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么?难道他的死,便是对李瀛的报应了么?
这可真是太可笑了。
“金欢是谁杀的?”云清辞开口,道:“他被塞在箱子里,酷刑而死,你查清楚了么?”
“是宁柔,但背后,是教唆的那些宫妃。”
“你怎么处置了她们?”
“杀了。”
云清辞愣了一下。
云清辞死后,所有人都觉得他好像疯了,所有碎嘴的宫奴皆被杖毙,宫妃皆处以绞刑,就连养育了他那么多年的张太后,也被活活剥皮而死。
他登基那么多年以来,给众人留下的宽厚仁德的印象,彻底被颠覆。
他成了说一不二,无人胆敢置喙的暴君。
云清辞活着的很多年里,他好像一直在妥协,一直在退让,但他的退让,却压榨了云清辞的生活空间,最终将他逼入死路。
直到云清辞死去。
什么江山,什么百姓,什么群臣,什么世家……江山倾覆又如何,帝位丢失又如何,金银珠宝,云清辞再也看不到,绫罗绸缎,云清辞再也穿不了,山河盛世……再也没有云清辞相陪。
云清辞总说,李瀛对他来说很重要。
但李瀛很少告诉他,他对他来说也很重要。
刚登基的时候,是云清辞陪着他,安慰他,告诉他你一定没问题。
山洞里的时候,是云清辞陪着他,从暴雨等到雨停,然后两个人一起回了江山殿。
夜里批折子的时候,也是云清辞在他身边呼呼大睡,他才能彻底静下心,去完成自己身为天子的职责。
云清辞说,李瀛是母亲走后唯一对他好的人。
可其实,他也是父皇走后,唯一一个对李瀛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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