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弋眉梢扬了扬,明知故问道,“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你在《琉璃玉骨》中不都写明了吗?”
皇帝淡淡陈述:“帝王制度自始皇起,至今已有千年余,早已经深入人心,想要推翻岂是这点动静就能成功的,便是萧国就这么亡了,也还是会冒出李国赵国。”
“须得乱的彻底,乱的时间足够长,能长到,将那世家百姓都拉入同一个朝不保夕的局面,将那些奠基的东西尽数打碎。到那时,重建新制度方才会有成功的曙光。”
说到这,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指尖在书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弋儿,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意愿,你便就猜,真到了那样的乱世,今朝百姓和后世之人是夸赞你目光远大,还是咒骂你昏庸无能?”
周承弋不用想也知道是后者。
他其实更惊讶于自己只透露了那么点东西,竟然就让皇帝直接把内核全部挖了出来吃透。
果然能将乱世扭转的中兴之主就不是简简单单能忽悠的。
皇帝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禁不住叹息,“弋儿,你明明都懂,却因何如此固执?顺应时代并不是错。”
因为什么?因为他见过那个盛世。
这话周承弋自然不能说,他只默了须臾便开口,“父皇,顺应时代无错,不顺应时代亦无错,这只是儿臣的原则。”
这便是彻底告诉皇帝,自己与皇位注定无缘了。
“你可真是……”皇帝赞赏周承弋的想法和固执,又可惜于他的想法和固执,自嘲了一声,“你大抵是千年来第一个请辞的太子了,后世人也不知要如何编排朕。”
皇帝认命的又盘算起自己的子女来,“长康可为守成之君却身体羸弱;老五狠辣有余却无容人之量;小七小八年岁太小,古来幼主登基都是亡国之象……朕以为最难的会是治国之初,却不想临到头,这储君之位竟成了烫手山芋!”
换句话说便是,开了地狱难度的游戏副本,好不容易快打出结局线了,结果却要因找不到接棒的队友而作废。
周承弋听着都忍不住同情起他便宜爹来,安慰道,“您长命百岁,这继承人不就又有了。”
皇帝没好气的瞪他,“朕倒也想,寿数天定,朕如何讨要。”
“那……那不是还有个绿妩?”周承弋想起唯一的妹妹来,顿时来了劲,“绿妩过了六月份生辰就七岁了,她敏而好学,策论精彩,身体好,性格瞧着也不差。”
皇帝拧起眉,“绿妩确实不错,可她是女子,此事不合祖制。”
周承弋直接一句:“国家都要亡了,还管什么祖制?”
“……”皇帝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反驳,但这不妨碍他听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佯怒的看向周承弋,“逆子,朕还活着呢!”
“您自己先说的,跟儿臣无关。”周承弋赶紧后撤两步逃到安全距离,又见缝插针问道,“父皇,您说这些是不是表示放弃我了?那我这储君的帽子,您看什么时候摘?”
皇帝本来就大病未愈,说话都说累了,闻言笑骂了一句,“暂且先顶着吧,往后有用呢。”
周承弋缓缓打出一个疑问。
就听皇帝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此番将朝堂搅成一团浑水倒也不是没用,往后谁要是再敢乱伸手,朕便再休息休息,叫你上去坐几日,想来就老实了。”
周承弋:“……”
他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顺便在心里给朝臣们点蜡。
周承弋严重怀疑,皇帝之所以这么晚才找上门来,就是故意的,想让叫朝臣们多吃点教训。
他查案的手段很激烈,自从那日陆尚书的事情爆发之后,他就直接把朝臣们都困在金銮殿,一个一个往外提,没什么毛病的放走,有毛病的左转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刑部大牢早已人满为患,锁甲军都去看大牢了。
而且凡是涉及边关赈灾物资的,每日只给一餐饭,叫他们不至于被饿死罢了。
周承弋虽然早就知道皇帝不可能让他真的动手把那群朝臣都拉去午门斩首,但想到除了户部之外,大部分人都会放出来,还是有些不满意。
他想了想,决定要开一本新文《误国》,这是一篇权谋文爽文,主角新皇斩贪官杀污吏开创盛世。
这一看就知道是内涵的文,他还就用止戈这个已经人尽皆知的笔名写,气死他们。
不过在这篇《误国》开文之前,周承弋先摊开纸,写下了早就想写的另一篇短文。
周承弋监国这段时间,除了疫情这件令人揪心的事情之外,民间的邪.教活动也是愈演愈烈,一些不知成分的人混在其中说是天要罚暴萧,这也便罢了,竟然还鼓动民间活祭。
所幸是被阻止下来。
周承弋当时就很想写一篇劝解世人破除封建迷信的文,到如今终于有时间下笔。
锋锐的字迹在纸上落下三个字——《天师录》。
其实周承弋更想称它为《反诈骗反迷信指南》。
《天师录》的主角是个自封的天师,也就是骗子,他给人算命驱鬼做法场,看着好像很厉害,其实并没有真材实料。
什么符咒自燃,燃点低的物质了解一下!什么算命掐时,那叫广撒网总有几个中的!什么相面准确,那叫幸存偏差!大师们心里没有佛祖老子神灵,只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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