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硬的转移话题,“您方才说正巧提起我,是在说些什么吗?”
“是我,我想要你的酒。”不等周承弋反应,钟离越已经抢先答话,他仰头一口气喝下那撒了一半的茶,皱起的脸色却像是喝了酒一般,补充了一句,“我要花雕。”
房观彦立刻应下,“改日我酿好酒便叫人送到您府中去。”
钟离越立刻眉头一飞,不解道,“上回出海的船回来时,我瞧见你酿的那些里正好有几坛花雕,将那些给我便是,何必如此麻烦再酿。”
周承弋幽幽接话,“舅舅,您怎么就知道惦记我的东西,那是阿彦给我的。”
“我又不全要,给我一两坛怎么了?”钟离越忍无可忍,话匣子终于还是打开了,滔滔不绝的念叨起来,“你舅舅我有什么好东西不念着你?你上回同我说你羽毛笔没了,想要去拔那只鹅的毛还差点被啄了,是不是后来我去定国公府薅的?”
“还有你每次跟皇帝大臣有分歧,哪次我不是站在你这边?我辛辛苦苦带兵打仗,你竟然连两坛酒都不给我喝,你对得起我吗?亏我本来操练兵马,一听闻你的事情立刻便放下所有亲自带人来寻你,你便是这样对我的!”
“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他一脸痛心的表情,仿佛说的不是两坛酒,而是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
周承弋:“……”
“那个酒不行。”周承弋被他念的耳朵疼,无奈妥协道,“但我那里还有上回父皇赏的御酒,不如就抵了?”
钟离越一听说是御酒,当即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的应了一声“好”,又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道,“娘亲舅大,谁叫你是我唯一的外甥,便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那花雕酒可尽量快一些,我还等着出征时能喝上呢。”钟离越这话说的,感情是两个都不放。
周承弋眯眼似笑非笑,委婉的道,“舅舅,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还在吗?”
“活蹦乱跳,不悲不喜。”钟离越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好说话多了,一点都不计较周承弋那些大不敬的话。
房观彦看他态度恢复原样当即应了好,心中想:既然舅舅喜欢喝酒,那便多弄一些讨讨喜气便是。
当然,这声舅舅房观彦也只敢在自己心里说说而已。
随着钟离越的那句话,话题自然而然的引到了出征上面。
周承弋问道,“出征这事是怎么说的?沧州那边情况如何?”
“情况不太好。”钟离越说起这事表情正经很多,神色端肃,“发现的药非常有效用,感染人数明显降低,感染者也正在治愈当中,然则北胡虎视眈眈,裴昇亦巡边发现北胡陈兵汝川城外百里之地安营扎寨虎视眈眈操戈以待,打的什么心思一眼便知。”
“不过北胡这般动向倒也不是全无好处,北胡陈兵汝川,无外乎意图趁着沧州危难之时如十八年前那场战役一般围取汝川。”
钟离越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画出简易的边防地图,在一处画了个圈,“既如此,按照先前战役一番推演,大部队都在前线,后方必然空虚,我不若直接从西边渡河直取西都,打他个措手不及!”
钟离越最是擅长奇袭,虽然具体操作如何并不知道,但就凭着他为了重创北胡都敢把自己往通敌叛国上引来看,显然是个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之人。
周承弋遂倒了一杯茶一敬道,“我不懂什么兵法,但我相信萧国战神。外甥祝舅舅旗开得胜,一路凯旋!”
钟离越等他将茶喝完了,才裂咧开嘴嘟囔了一句,“没诚意,竟然只敬茶。”
周承弋一听这人必然还记着之前的事情,又是想挑毛病,立刻睁着眼开始说瞎话,“酒醉人令人头脑不清明,敬茶即是为舅舅身体着想,也是一种好的寓意。”
“鬼扯。”钟离越笑骂了一句,想到先前在宫里与皇帝的一场谈话,眸色晦涩沉吟一番又道,“你父皇如今身体不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无事便多去瞧瞧他罢。”
“他虽嘴上不说,却是疼你的。曾经发生的事情,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不为他说什么话,但他后来不论你如何想法都并未对你说过重话……”
钟离越顿了顿,垂眸讥讽的嗤笑了一声道,“自古皇帝自称孤家寡人果然不是瞎起的,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般地步。”
“他与姐姐与你我也都曾有过嫌隙,但说到底他不曾愧对钟离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我素来当放屁,然则君恩浩荡,有时又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他宽仁,那么些事情有哪里可能轻拿轻放。”
钟离越道,“你别恨他。”
周承弋默然须臾,才叹了口气斟酌着字句开口,“舅舅,你知道的,爱恨与否,不是我说了算,而要看他的意思。”
这个他便是指的原主了。
钟离越敛眸道,“如今他便是你,你便是他。”
“你明明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没有转圜余地,何必陷在得不到证实的猜测中挣扎痛苦。”
周承弋刚开头的话便被钟离越悍然打断,他语气难辨的道,“因果报应那是阎王的事情,而人还活着便想求个安心。”
“你便当我们自欺欺人。”钟离越最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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