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下面乱成团的声音,拍着大腿赞道,“准度可以,再来一发!”
然而实力悬殊的战斗终究无法持续许久。
北胡大军终究还是兵临城下,裴明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军队,看着那被推着而来的炮火,冷冷的站在城墙之上。
之前也不知道到底能够拖延多少时间,裴明转移百姓是妇女、孩子优先,所以现在还滞留在城内的,大部分是老人和青壮年,不管他们是被迫还是自愿,如今敌军已至,他们也只能做好赴死的准备。
奇怪的是,北胡军却并没有见面就开打,有将领在城墙下叫阵,“楼上可是裴长公子?”
裴明神色冷淡,开口却是一句,“蛮夷小儿叫你爷爷作甚?”
那将领气的瞪圆了眼珠子,却因为布日固德的命令咬着牙退走,布日固德驱马上前,用着中原话朗声笑道,“长公子何必如此不讲情面,我们也算老朋友了,十九年前长公主在汝川守城可守的漂亮极了,我父汗在时,常夸赞长公子呢。”
他想套近乎,裴明可不跟他客气,直接便道,“跟你们蛮夷贼子相比,便是杀人越货的土匪也有可取之处。”
城墙上响起此起彼伏的耻笑。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痛快!不愧是本将军的儿子!”底下亦有笑声应和。
裴明面色一变,果然见布日固德叫人推出一辆战车,战车上绑着的那个灰头土脸的血人赫然便是裴昇亦。
“长公子,裴将军可是我叫人救下的,本汗还是你的救父恩人。”
布日固德笑着规劝,“我这里足足有二十门大炮,想要攻占你这汝川城何其容易,只是本汗不愿妄造杀孽,长公子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城中百姓想想,反正都是输,何不如直接开城门迎我们进去,干嘛非要弄得鲜血满城,怨声载道呢。”
“只要长公子抬抬贵手开这个城门,本汗必定高官俸禄以待,叫你和你父亲二人衣食无忧。”
他话音一落,裴明还没开口,裴将军就直接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呸!你个蛮夷小贼怎么张嘴就爱放屁?该不会是吃屎了吧?”
布日固德阴沉着脸,阻住部下,用手帕将脸上的唾沫擦去,扭头又看向城楼上的裴明,似笑非笑问道,“长公子也是这般想的?”
“百万边民将士的血仇,自然不死不休。”裴明如此回答。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将士和百姓皆振臂高呼应和,十九年前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那样的血海深仇,那样的屈辱,如何能够忘记。
那些被折辱死去的,有他们的亲人邻居甚至孩子。
正是如此,汝川是即容易攻克又难以攻克的城池,易在于兵力,难在于人心。
布日固德自然可以直接用炮火轰炸开城门,然则在裴昇亦身上浪费了太多的弹药,他的目标不说整个萧国,那也最少是整个沧州的,钟离越打穿了半个北胡,自然要用同等的来还。
汝川是沧州最重要的关卡之一,取得汝川,半个沧州基本收入囊中。
能不费一兵一卒自然是最好。
“真是可惜啊。”布日固德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没有就此轰城,而是叫人将幸存的俘虏都推到前面来,低声笑道,“长公子还记得十九年前的事情吧?”
他一挥手,副将抽出刀率先往裴昇亦而去。
北胡,故技重施,十九年前曾发生过的一切,在今日再次重演,而无论他如何折磨,裴将军都死死咬着牙不吭一声。
裴明撑在城墙上的手用力的发白,眼睛像是浸在一滩血水之中,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通红。
一轮折磨之后,布日固德见裴昇亦神情像是已经不清醒,凑过去蛊惑道,“裴将军,只是点个头的事情,何必受这种罪呢?”
“……”裴昇亦突然点了点头,艰难的张口,“让我,跟他说两句话。”
“好!”布日固德叫人将他放下来推到前面去,还特意架了一个能够扩音的东西。
裴昇亦下来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他用那双血手将扶着自己的人推开,缓慢的上前两步,抬头对着裴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明儿,有句话在为父心中藏了十九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才告诉你。”
“为父以你为荣。”他用已经残缺的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裴明一直憋着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布日固德气笑了,“这便是你要说的话?”
“是啊。”裴昇亦站不稳了,艰难的撑着大喇叭,发出呼哧呼哧的笑声,“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蛮夷小儿,裴昇亦此生,绝不背国!”
那是裴将军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在布日固德恼羞成怒的表情中,一直旁观的阿芙罗拉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给了他一个痛快。
“你做什么?”布日固德脸色都扭曲了。
阿芙罗拉只说了一句,“他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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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反水,沙蛮助胡,汝川危矣!”
“西域!沙蛮!”皇帝喉间血气翻涌,刚吩咐下去调羽林军和天启军,又有战报陆续传入京中,短短一个时辰,沧州的伤亡已有十万余。
最后来的将士只哭了一句,“陛下!裴将军宁死不降,战死汝川!”
“噗——”
“陛下/父皇!”周承玉手足无措的扑过去,和王贺几乎是同时伸手扶住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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