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西里斯沉下了脸。
他阴沉地看着兰斯胸口的血沾到了路加衣摆上,又用那只带着血污的手触碰了他的宝物,在那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两道指印。
虽然不想承认……这次是他败了。
光明神的神魂果然难以诱骗,尚有一丝光辉便能攀紧免于堕落。
不过,谁说没有下一次呢?毕竟只要神魂心中有欲望,诅咒有生长的沃土,就永远都不会灭亡。
忽然间,欧西里斯面上露出的笑意猛地僵硬了。
一股剧痛袭击了这幅身躯,虽然不构成损伤,却燃烧着他的所有神经末梢,传入神魂之中。
他吃痛地看向银发圣骑士。
“殿下说,正常人都会感到疼痛,恶魔也会。”
兰斯抱起路加,眼睫掀起一片冰寒。
“即便不会死,疼痛也会折磨你,直到你离开这具躯体。”
强悍如阿多诺的身躯,也在剧痛之下冷汗密布,抖如筛糠。
又或许,欧西里斯的灵魂格外害怕痛楚。
“你还是这样。”欧西里斯盯狠狠着兰斯,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赐予生命以‘疼痛’的诅咒,以此控制众生,自己却置身事外……”
他因疼痛而失力坐倒,靠在残破的墙边。
“恭喜你。”他惨笑着闭上眼睛,“你再一次赢了。”
隐隐中有什么东西离开了阿多诺的身躯,他的身躯顺着墙边滑倒,再睁开眼时,变成了一片懵懂的褐色。
欧西里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和上次一样,兰斯没有看到他离开的神魂,自然也无法对付他。
“路加……”阿多诺还有之前的记忆。
随后他忽然脸色惨白,发出一声痛哼。
兰斯举步越过他,径直踩过他瘫在地上的手指。
“殿下不是你能觊觎的人。”
随着兰斯淡漠的嗓音响起,阿多诺痛苦地捂住双眼,只觉眼珠仿佛要被什么抠挖出来一般。
“现在,把殿下还给我。”
阿多诺脑海中一片混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兰斯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兰斯已经抱紧了小王子,却命令他把小王子还回去……
不过很快他就不必再知晓了。
有关路加的那部分记忆正在减淡褪色,路加的笑与怒、嗓音与形貌都被兰斯抢夺而去,所有有关路加的感情都被洗劫一空……最后只剩下了最基本的信息。
兰斯正在夺走一切发生过的事。
被焚毁的酒馆重新建立,那些误以为是火灾、四下逃窜的人们呆呆停下,望着和从前一样完整无损的酒馆,忘记了为什么要逃跑。
兰斯平常地抱着路加走出门。
被阿多诺一族的勇士拦下时,他平常地解释道:“殿下和使臣都喝醉了。我先带殿下回府。”
部族勇士放他离开后,才发现兰斯身后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
“那样的出血量会死人的吧……快!进去看看少族长的情况!”
他们发现阿多诺只是醉酒熟睡,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室内没有打斗痕迹,只有兰斯的血迹从室内一直、一直向远方延伸。
——神力的拥有者复原了全部,唯独忘了复原自己的心。
*
将路加放回王子府邸的红丝绒大床之后,兰斯扶着床缓缓倒了下去。
为了解除诅咒的禁锢,他亲手扯毁了自己一半的心脏。凭着意志力将殿下送回安全的地方,已经到了这具人类身躯的极限。
因为没有疼痛,身体没有对他做出警戒,等到数出心跳速度不太对劲的时候,兰斯已经濒临死亡。
残破的心脏停跳,呼吸静止。
临死前他脑海中充斥着许多瑰丽的幻觉,比如小时候老公爵高大的背影,比如修女嬷嬷为他朗读的经书,比如殿下……
殿下在玫瑰丛中酣睡,被风唤醒时,枕着小臂缓缓侧身,睡眼朦胧地向他浅笑。
然而在死亡之后,包括殿下的身影,所有瑰丽的幻觉都归为沉寂。
在这具丧失生机、渐趋冰冷的尸体里,兰斯的灵魂忽然感觉到了“心疼”。
……他还不想失去殿下。
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金色的光芒代替了他的血液、皮肉与筋骨。
心脏重新开始跳动,气息在胸腔间流通。
人类的肉身死亡,神的圣躯重获新生。
——这个本该受千万信徒顶礼膜拜的轰动过程,却静悄悄地在恶魔王子的床下完成。
路加睡得沉酣,面容恬静,对兰斯所在生死间的挣扎一无所知。
须臾之后,兰斯睁开了眼睛。
害怕失去殿下而产生的痛苦,让他重获新生。
欧西里斯是错的,他想。如果“疼痛”是神送予人世的礼物,那它必定是“祝福”而非“诅咒”。
等待体力恢复之后,兰斯像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平常地坐起身,趴在路加床边。
他望着熟睡的小王子,轻轻握住了少年的指尖。
“殿下,我疼。”他悄声道。
不是撒娇,不是抱怨,而是感激与珍视。
——殿下是他让他存留于此的“疼痛”。
路加沉沉睡着,无法给出回应,兰斯也并不奢求他的回应。
兰斯就这么静静望了一会儿,治愈了路加后脑的淤伤和蹭伤,然后借着一个吻,亲口洗掉了路加唇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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