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路加不由骂了一声。
“发生了什么?殿下。”兰斯紧张地观察他,以为他身体有什么不妥。
路加懊悔道:“我在想,如果当年我再多求求情,直接把你留在身边服侍该多好。”
兰斯笑了:“那恐怕很难做到,殿下。”
毕竟温士顿老公爵名义上是以刺杀国王的罪名被诛杀的,他唯一的儿子活下来便殊为不易,怎么可能还留在圣都这种政治中心。
路加敲了敲自己的面具脑壳,气恼道:“总比现在的局面更容易!”
“我当然也很希望,能从那时起就留在殿下身边,与殿下为伴。”兰斯淡淡笑了,“但是现在也还来得及。”
路加脑海中灵光一现。
现在也还来得及——如果有人能让兰斯体会到爱的话。
路加冥思苦想该怎么做,然后忽然发觉,他自己也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提到这个词的时候,他第一个想起来的竟然是成年之夜里那满室的画像,还有醉中朦胧的视线下……兰斯炽烈的眼神。
路加面具后的脸颊一点点蒸红。
他暗骂北风太冷,吹得他脸都开始涨红发肿。
入夜之前,他们抵达了圣马丁修道院。
圣马丁修道院坐落在城郊的小山坡上,年代古旧,由灰白相间的云石建筑而成。她虽不宏伟,却也不落魄,安安静静地蹲守在那里,石阶打理得很干净。
微弱的烛光混杂着诵经声从窗缝间传出。
“是睡前经。”兰斯主动解释道。
到圣马丁修道院之后,他的话比之前多了,路加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怀念。
他们安顿好了马,兰斯轻车熟路地领他进去,一路讲解修道院的历史以及每处的用途。
“这里是修女们的寝室……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谁?”
“艾丽莎修女嬷嬷。”兰斯唇角抿紧。
他在这里竟还有关切的人。路加讶异。
兰斯敲里敲门,门却只是虚掩,慢悠悠地晃开。
里面空无一人。
“……她不在。”兰斯眼中有一瞬间空茫。
路加曾听他提起过很多次“修道院的修女嬷嬷”。从兰斯现在的表情来看,那位将他养大的修女或许是母亲一般的存在。
“半个月前我们还有过通信。”兰斯淡淡道。
艾丽莎修女年事已高,她可能已经在瘟疫中故去了。
路加有些为他难过,指尖动了动,抬起来想牵兰斯的手。
正在这时,有个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路加立刻放下了手,藏在背后。
“你们找艾丽莎修女?”走廊尽头的修女问。
“是的,”路加说,“她可还安好?”
那修女说:“她外出去救济平民了,或许明晚才回来。”
兰斯的眼睛慢慢点亮。
那修女才看到了银发圣骑士,掩唇惊呼:“你是……兰斯?”
“您好。”兰斯露出礼貌的微笑。
那修女欣喜地向他们寒暄两句,便离开去通知其它修女。很快,“兰斯回来了”这个消息遍布了整座修道院。
“你很受欢迎。”路加挑眉看他。
“我小时候性情古怪,她们都躲着我。不过后来,我学会了如何伪装成正常人,她们的态度便有所好转。”兰斯微笑着看他,“和殿下不同,她们喜欢的是我伪装出来的性格。”
“你在暗示什么?我喜欢的也是你伪装……”路加说到一半发现中了圈套,“不,我不喜欢你。只是温柔爱笑一些没那么讨厌。”
他边说边摘下了鸟嘴面具,长长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殿下,我建议还是……”
“我不想再戴着面具了。”路加打断他,轻松地甩了甩金发,“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我总觉得没什么危险。”
将希里安交给一位修女之后,路加就这样袒露出面容,在兰斯的陪同下走进了教堂。
与洛比托堡满是鞭笞者的教堂不同,圣马丁修道院的教堂完全改造成了一间医院。
壁炉让教堂里炎热如夏,两张唱诗班的椅子合并在一起组成一张木床,铺上被褥,病情严重的感染者都躺在那里。
现在正是睡前诵经的时间,一部分修女照看病人,另一部分跪在神像前祈祷,病人们都侧耳聆听,有能力说话的便跟着修女们一起诵经。
这里没有灾难中临时医院的混乱喧嚣,整个教堂里弥漫着圣洁与沉静。
即便不信教,路加也在喁喁诵经声中,获取了心灵短暂的宁静。
“这里感觉真好。”他悄声道。
兰斯点头。
睡前诵经结束后,修女端来一个托盘,给每位病人都送了一小粒。
路加有些好奇:“是什么灵药吗?”
“是蜂蜜糖,据说可以缓解病痛。”兰斯笑着道,“殿下没见过吧?这在平民间比较常见。”
“……哦。”
作为一个糖分爱好者,路加四五天硬塞黑面包没尝到甜味,他两辈子都没遭受过这样可怖的折磨。
他的视线不自觉黏在那托盘上,在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太过火辣之后,他才像扯强力胶一般将视线强行扯了出来。
兰斯望着殿下忍馋的表情,微微一笑。
*
入夜,路加和修女们禀明来意之后,独自上楼走向安排给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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