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连数日,贾宝玉都有些浑浑噩噩的,整个荣府也因此而没了平日的欢声笑语,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没有哪一个敢在这个时候去说笑玩闹,盖因贾宝玉这个凤凰蛋实在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命根子,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霉头,惹得老太太发怒,故而无不谨言慎行循规蹈矩。
见识到如此情形,林黛玉方才意识到这贾宝玉在荣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那是真真任何人都摸不得碰不得啊,难怪有个那样严厉的父亲都未能将他给引上正途。
“只难为了三妹妹,这几日老太太和二舅母待她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林黛玉叹息一声,“赵姨娘糊涂啊……”挑唆得宝玉挨了打又如何呢?却不也害了她自己的孩子。
林墨菡就说道:“那赵姨娘只得了一儿一女,女儿早已被笼络了过去,唯一一个儿子又被逼得连书都不叫读,整日只被二舅母拘着抄佛经,日后哪里还有什么指望?赵姨娘心里能不恨吗?不过二舅母身为嫡妻,其实站在她的立场来看,她压着庶子不叫庶子出头其实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说到底,不过还是妻妾之间那点糟心事罢了,嫡妻有嫡妻的立场,可小妾却也是合法的。
就是父亲林如海与母亲贾敏之间琴瑟和鸣感情甚笃,却也还有那两个妾室呢,虽说是为了子嗣,虽说父亲也鲜少会踏足那两个姨娘的房里,可有了就是有了,由此也足以证明这个时代的人的感情观。
纵是心里有人,却也并不妨碍纳妾,两者并不冲突。
思及此,林墨菡的心中不免愈发感觉乏味起来。
“林姑娘可在?”
外头传来鸳鸯的声音。
林墨菡叫了进,就见鸳鸯一脸喜色,甚至透着些许振奋的模样,“两位姑娘快收拾收拾,宫里皇贵妃娘娘召见呢!”
姐妹二人闻言具是一愣。
“可是佟皇贵妃?”林墨菡问道。
“正是呢,除了那位还能有谁呢。”
姐妹二人方才恍然,早年听闻母亲提及,当年还在家当姑奶奶时便与佟家的姑娘交往密切,盖因二人都称得上是个才女,故而凑在一起倒也有话可聊,这一来二去,或许称不上是什么闺中密友,却也有些情分在。
不及多想,姐妹二人忙在丫头们的伺候下重新梳洗打扮,而后匆忙赶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贾母正在与那嬷嬷说着话,忽闻两个外孙女儿到了,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来接人的是皇贵妃跟前的心腹习嬷嬷,此刻乍见这林家姐妹,一时也是片刻恍神,“还记得林夫人当年便是个美人儿,没想到两位姑娘竟比林夫人还要生得好,老太太真真是好福气。”原以为宫里已是美人如云,却亦不及这等仙人之姿。
又思及林家早年便是抬了旗的,将来林家姑娘亦是要参加选秀的,届时……忽的想到自家主子的身子,习嬷嬷便再没了忧虑,只余一声叹息罢了。
“我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便是这两个外孙女儿。”贾母满眼慈爱的看着二人,“此番皇贵妃娘娘召见,你二人进宫去切记谨言慎行,不可任性妄为,可记着了?”
姐妹二人乖巧应是。
一旁的王夫人嘴唇动了动,似是有些欲言又止,被贾母冷冷的扫了一眼只得作罢。
待姐妹二人随着习嬷嬷离去,王夫人方才说道:“老太太为何不叫两个丫头趁此机会帮着元春说说好话?元春刚好在皇贵妃宫里伺候着,如今皇贵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抬举了元春出来又何妨?于皇贵妃来说不也是桩好事?”言语间竟是有些怨怪之意。
贾母只怒斥一声,“糊涂东西!皇贵妃凤体如何岂容你私下揣测?你当我不心疼元春还是不希望咱们贾家也能出个娘娘?皇贵妃这样的身份,还需得抬举个宫女上位固宠?可笑至极!再则,我两个外孙女儿不过是小姑娘家家,又如何能与皇贵妃说这样的话?可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王夫人被这般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自觉丢人,又见对面邢夫人面露讥嘲,愈发气闷,眼圈儿一红,便哭道:“我还不是心疼我的元春?在宫里熬了这些年,如今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再过两年若是还不曾得到宠幸,就该被放出宫来了,到那时她都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了,还能有个什么前程?如今好不容易跟皇贵妃牵扯上关系,我不过是一时情急,老太太又何苦如此骂我?”
听到这话,又想起那人品样貌皆顶顶好的孙女儿,想到曾经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姑娘,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还不知是怎么过的,贾母的心里也不禁有些难过,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见状,王夫人接着说道:“元春当真不能再耽误了,如今这样的年纪,除了成功当上娘娘这条路,却是再无其他好路可走了,求老太太垂怜,帮着想想法子罢。元春若是能得了圣宠,于她自己来说是顶好的一条路,于咱们家来说又何尝不是光耀门楣的事呢?况且宝玉实在是无心功名,将来……倘若亲姐姐成了娘娘,将来自是不必发愁了,纵是一辈子就随着他的兴趣过也是能够舒舒服服的。”
显然,王夫人很懂老太太的心,在老太太心里,贾家的荣耀还有宝玉才是最最重要的。
谁想她这话才落地,就听邢夫人讥笑道:“儿子自己不思进取,却反倒要指望女儿的裙带关系……女儿自己不争气,爬不上龙床,却想叫两个小姑娘去做那不要脸皮的事……真真是笑死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