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玉林刺人的时候能说得人哑口无言的,“这“加工费”可贵了,一半都划出来了,人家的闺女,还指着你这个当叔叔的养起来呢,口粮都算你头上呢。”
说起后来父子几个过日子的时候,他还总结了下的,说他这日子过得没有规划,也就是心里没有计划,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在心里计划好,都是到了跟前儿才想起来要做什么,可不得到处忙,最后忙过了,人也跟着受累了。
庄民国现在做的事就开始学着玉林曾经说过的“规划”来了,今天先做什么,明天做什么,要上工的时候,他先提前摘上几天的菜,把粮食放到灶房里,或是一早起来把饭菜多做些,放在后边的水槽里冰着,早上烧了水温了装进小竹筒里,吃了饭就带着两个儿子去上工。
刘春枝想象当中的爷三几个苦巴巴的模样一直没见到,气得她肝疼,好像不在她家吃,这爷三个过得比在她家吃饭还好。
气归气,刘春枝上工的时候可不敢偷懒了,前头挑了十几天的粪可把她累趴了,不过她也不是没法子,八月收的是玉米,村里的妇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玉米叶子肥大,划在身上又痒又痛,下了工,刘春枝本来是准备使唤两个女儿去跑一趟的,想了想还是自己到了庄民国跟前儿:“二弟啊,你们家夏花七月七过生吧,没两日了,你还是去请个假,去你丈母娘家走一趟吧,工分什么时候不是挣,去晚了婶子该不高兴了。”
庄民国跟陈夏花当初结婚还是大嫂刘春枝介绍的呢,对陈家那婆子她清楚得很,陈夏花是八月过生,庄民国是九月,他们两口子的生就前后挨着的。
刘春枝为啥叫他别去玩了,那是因为陈家那老婆子不好对付,庄民国几个女婿在她面前,是要被她开“批判大会”的。
见他听进去了,刘春枝扭着腰就回家去了,得意得很,嘴里还哼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
刘春枝不提,庄民国还当真忘了这事儿了。
他现在每天都充实,就是上工下工,带儿子,家里家外的忙,都忘了过两日就到陈夏花过生了,其实对他们村里人来说,过生不过生的又有什么差别?
他跟陈夏花上辈子就没正儿八经的过个生日,后头玉林带着小二赶回来,给他们买了蛋糕,买了新衣裳,教他们吹蜡烛,许愿,一家人正正经经的吃了顿饭,这就是过生日了。
但现在这年月,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有蛋糕新衣服的,庄民国都没想过要过生这回事,他大嫂这话,是叫他去丈母娘家挨训呢。
为啥?没去帮忙,没去送礼,可不得挨训,嘿,他婆娘过生呢,他还要送礼到岳家,送到丈母娘手头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庄民国直接就忘了这事儿,八月收完了玉米,紧接着又要收红薯了,等整个秋收忙完,这场抢收粮食的任务才算结束,一闲下来,村里的妇人们、知青们就约着去公社买针线头的,从去年开始,县里头就流行颜色缤纷的纱巾,一出来就迷了大小妇人的眼,以有一方纱巾为荣呢。
一张纱巾两块钱,县里吃公粮的大小妇人都买得起,上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脖子上围着纱巾,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了,他们农村的妇人是买不起的,也有人咬咬牙买了一方回来,往脖子上一戴,就是全村最亮眼的了。
庄民国上辈子就没跟住在另一边的知青们接触,如今也没跟他们接触,他把七月收下来的枣晒干了到公社里换成了钱。
七月枣,八月梨,庄家房子里种了好几颗,成年的大树,每年能结不少果子,庄民国就是靠着这几棵树结的果子卖给公社供销社,这才拿得出钱给他爹养病。
晒干的红枣和梨便宜,几棵树上统共二百多斤,得了十五块,给他爹在卫生所买了药,路过卖纱巾的,一堆大大小小的姑娘们在挑,庄民国不懂这玩意到底哪里好看了,都走过了,到底又倒了回来。
他大儿子说了,“生活是什么?是惊喜,送礼是俗气,但谁看见礼物不高兴,不开心的?”
回去后,庄民国把药给他爹送了去,庄炮仗接了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钱你攒着,我这腿好不好的也就这样了。”
“拿着,儿子现在没钱,等以后挣钱了,咱们去县里的医院看,听说县里医院的医生高明着呢,再不行去春城。”
庄炮仗胡乱点头:“你是个好的,你大哥也是好的,是爹拖累你们了。”
刘春枝端着一盆衣裳走进来,听了庄民国这大言不惭的话,撇撇嘴儿,就他们庄家这样,还挣钱,梦里挣呢。
庄民国出了大房门,次日一早给两个儿子换好了长袖裤子,布料也是灰扑扑的土布,天已经不怎么热了,没给他们穿背心。
他牵着人往大队走,沿途还见到了大嘴的刘三婶跟田婆子,问他:“你们爷几个去哪儿哟。”
庄民国也没遮掩:“给我家玉林报名,送他去读书!”
刘三婶两个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脸上明显的嫌弃,从庄民国身上再看到两个小的身上,说得十分言不由衷的:“去读书哦,不错不错。”
不错个屁。
“以后哦,肯定也跟你爸一样,是咱们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了。”
这是反话。
庄民国小学毕业,已经是他们红太阳大队出了名儿的“知识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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