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沉默的男人似乎放声痛哭起来。
别哭啊,没事的,我没事,我好好的,我不痛,一点也不痛,陈安忻想这样安慰他,可是她已经没力气发出声音。
方嵘,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
...
感觉不到痛,所以她是到地府了?
陈安忻尝试翻身,碰到一具身子的时候,吓她一跳。
“姐,你醒啦?”旁边的小身子发出声音,显然是没睡醒,被她动静闹醒的。
陈安忻不确定问道:“安萍?”
“姐,你要起床了?天还黑着呢。”
陈安萍困得睁不开眼睛。
陈安忻心脏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不起床,安萍,现在是什么时候?”
“早晨三四点吧,公鸡都没打鸣。”陈安萍乱猜。
陈安忻想问的并不是这个,换种说法:“安萍,你还有几年毕业?”
“我读三年级,姐,你自己算吧。”凌晨刚睡醒,陈安萍脑袋不灵清,她又最害怕算术题,把问题甩回给姐姐。
陈安忻不打扰妹妹睡觉,让她睡回去。
妹妹安萍六岁开始读的一年级,三年级就是八岁,时间大概在1983-1984年。
她活过来,还回到以前了……
盖的被子没有特别沉,陈安忻将手伸出被子,凉,不是特别冷。
1983年的秋天吗?
希望是1983年的秋天。
她和方嵘是在1983年冬天认识的。
只要不叫住他,他们就不会有后来,让她不去河边洗衣服不太可能,她完全记不清楚具体哪天遇到方嵘。
说起和方嵘之间的事,陈安忻有后悔有愧疚,只希望一切都没发生。
她自家家贫,方嵘家条件在村子里属于殷实的,他人踏实肯干,精于木匠活计,有门手艺,村里大姑大妈都当他是香饽饽,从他十几岁开始就想抢他当女婿。
方嵘十五岁初中读完就去县城当学徒工,二十岁才从木匠师傅那独立出来,家里的事由爸妈操持,他妈眼界高,看不上村里姑娘,一心想儿子讨县城姑娘当儿媳妇。
县城姑娘才配得上她儿子。
要陈安忻说,方嵘确实值得任何好姑娘,不论是县城姑娘还是村子里的姑娘。
她后来开早饭铺子,方嵘的师傅就经常来光顾,和她说起方嵘十几岁时候的事情。
方嵘十几岁在县城就有很多小姑娘喜欢,小姑娘们打扮得和花一样,方嵘就是看不见,整天干活,不搭理她们。
师傅总说他对木头开窍,木匠活一点就通,但他自己就是块不开窍的木头,他也点头,闷闷说句自己不开窍便不再说话,干自己的活,完全没法好好沟通。
第2章 番薯干
师傅说的有关方嵘的话,其实也是在替他说好话。
方嵘喜欢陈安忻就是摆在台面上的事,认识他们的心里都门清。
怕她难堪,也怕被师傅调侃打趣,后来方嵘都是在师傅不在的时间点过来吃早饭。
无论旁人说多少话,她依旧铁了心不和方嵘在一起。
活过的三十年,一共住了两次医院,第一次是冷天掉进河里,第二次就是她死的这次,被火烧了。
两次都是方嵘救了她,陪在她身边。
水灾和火灾全给她赶上了。
她掉河里与方嵘有关,她被火烧着了,和方嵘也有点关系。
河里这次,喜欢方嵘的人趁她洗衣服不注意,把她推到河里。
火呢,是她受够了村里的流言蜚语,受够了方嵘妈妈的辱骂,跑到县城打工,从洗盘子洗菜活开始干,好几年才终于开了属于自己的早饭铺子。
没有方嵘,她就不会来县城,也不会被烧死。
她刚过三十岁生日没多久啊。
怪方嵘?
方嵘除了喜欢上她,还有做过错事吗?
没有了。
如果能年轻几岁,她或许只会怨怪方嵘。
可经历了许多事情,她谁都不怪了,只能怪自己。
要么早点和方嵘在一起,别叫他苦等十年,要么就狠狠拒绝他,不给他留下任何错觉。
早点和方嵘在一起,扛住孙婶子的骂,任由孙婶子喊来她娘家兄弟来破坏她家人分到的田,任由他们辱骂他家人,任由他们闹到弟弟学校去……
她还没和方嵘在一起就全遭受过,在一起也就这样了,想想替自己不值。
她被逼到县城,方嵘也和家里闹到断绝关系跑来城里,她图什么啊。
方嵘真的为她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他和家里断绝关系,她依旧没跟他在一起,一是怕了,孙婶子疯起来什么事都能做,二是掉河里后彻底落下病根。
身体本来就因为贫穷饥饿变得瘦弱不堪,在河里又差点淹死,生了场大病。
病得差点死掉,医生问她以前小日子是不是不准,问她的医生说个中年男人,她不避讳,说是的。
医生也直言不讳,讲她以后很难怀上孩子,怀上孩子也不一定母子平安,可以喝药调理,但效果不会多显著。
医生说法已经很委婉了,她想,医生其实是表达她以后不可能有孩子了。
冷天掉河里,又差点淹死,彻底损了根本。
看病所有钱都是方嵘替她交的,医生配的药也是方嵘交的钱。
吃完医生配的药,她疲累不堪又昏沉的身体慢慢恢复,虽然没全好,她也吃不起药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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