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现在只是尝试着想要采访他的记者镜头前, 面无表情、眼眸漆黑无澜、周身颓废狼狈,再没有以往的意气风发,他直视着镜头,淡淡道:“是真的。我逼贺知签了那份合同,白怜目前为止所有影视剧的声音,都是贺知的。贺知没办法曝光这件事,我逼他签过保密协议,他如果泄露,会被他们追究法律责任。”
这是实话,那合同确实是他逼贺知签的,因为一场酒局。他在和他那群发小的酒局上被白鸣远下了套,输掉了一件事情,白鸣远便说需要他要贺知签一份合同——“我无意中听了一部广播剧,里面配角有他。他声音和怜怜像,演技也不错,所以我们想请他帮怜怜配音。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人。”那时白鸣远这样对他说,对他隐瞒了最关键的一部分。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是这样的合同,只是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当天便带回家要求贺知签,他那时喝过酒,说这要求时身上满是酒气,那酒让他记不清贺知当初看过合同后签下自己名字时是怎样的神情,现在只要试图回想,心脏便会痛得发麻。
后来他终于知道了合同的内容,也只是厌恶作假和被算计,他那时差点和白鸣远闹翻,却竟然觉得白怜无辜,只是没主意被溺爱他的表哥牵着鼻子走。他自此之后和白鸣远有了嫌隙,却到底放任了那份合同,只是每月多给贺知划了钱。他那时根本没想过,贺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签下这份屈辱的合同。
他在贺知面前,永远有一种原罪。
他继续开口,声音沙哑破碎:“这显然是一种压迫和造假,我、白怜、白鸣远、黄青,乃至帮助白怜隐瞒的所有导演、制片、剧组工作人员,都是帮凶,受害者只有贺知一个。”
一向能言善辩的记者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即他的话筒便被陈月白抢过来,他听到陈月白道:“我目前已经完成《乱臣》的相关工作。我宣布,自此之后退出娱乐圈,此生再不担任编剧、不撰写故事。”说罢他把话筒还给已经怔愣的记者,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那身影莫名决绝孤寂。
……
白怜的V博下充斥着谩骂——这些谩骂甚至蔓延到陈月白的V博下,粉丝大部分都散了,没散的那部分也再也无法像以往那般横行霸道,也再控不住V博留言。白怜的代言相继单方面宣布与他解约,官宣的剧也开始宣布换角。
这件事热度达到顶峰时,另一件轰动网民和社会新闻横空出世,涉及了一场十几年前的凶杀案、涉及到白家这样的豪门、涉及到换子这样的话题、又联动了那个满身污点的娱乐圈流量明星,这件事情便被舆论引爆得彻彻底底,影响自线上蔓延至街头巷尾,一时之间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换了人家的孩子不说还把人家的孩子杀死后弃尸荒野……那孩子死的时候才十岁出头,被活活打死他们怎么忍心!”
“白怜好恶心!他的父母是杀人凶手,他鸠占鹊巢霸占了那个死去孩子的人生!他前半生的光鲜亮丽全部浸着那个孩子的血!祝他余生不幸!”
“幸好那两个杀人凶手被判了死刑……不然那个九泉之下的孩子怎么能瞑目……”
……
鲸海某城中村出租屋。
白怜缩在小得可怜的黑漆漆的屋子里,颤着手刷着那些新闻,他把头紧紧埋在臂弯,眼里满是神经质的惊惧——他真的不知道,贺知竟然不是白家真正的孩子,而他的父母、竟然杀了人……那些评论说得没错,他踩着那个死掉的孩子的血度过了光鲜亮丽的前半生。
他确实没有为那桩杀人案负责的义务,可在那个死掉的孩子面前——他永远背负血色的原罪。
娱乐圈他回不去了,白家他更回不去了,他的演艺生涯毁了个彻彻底底,连《乱臣》这样拍摄进度将近完结的剧都开始换角,他下半生将像过街老鼠一般在无尽的偿还违约金生涯中度过。
……
鲸海某公寓。
看完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贺知揉揉坐在自己身旁那个少年的发,道:“既然已经醒来了,真的不去见见你的父母吗?”
少年认真摇摇头,道:“不用了。”顿了下他道:“他们应该忘记我,开始新的生活。逝者已矣,生者应该向前看。他们把我的尸骨接回了家,这样就够了。”
贺知眼神一软,却还是尊重了他的意见,道:“好。”
少年歪着头看向贺知,道:“你呢?和这个世界的朋友告别了吗?”
贺知笑笑,点点头:“《乱臣》已经拍完了,我和盛计盛星筵告过别,也感谢了他们。我也和总是帮失忆时候的我的王哥道过别、道过谢。刚刚我请赵澄宇吃了我以前一直很喜欢吃的煎饼果子,和赵哥和卖煎饼果子的奶奶道过别道过谢。对,还有之前的邻居爷爷和他的狗,我也去看过他们啦。”
少年听贺知这样说便忍不住弯了嘴角,他看看窗外,随即站起来,朝贺知伸出手,道:“我送你回家。”
窗外是一片暮色,天空被夕阳染得血红。
“你的世界应该也有这样的传说,黄昏是奇异的时刻。”少年道:“你出车祸后我见到你就是在一个黄昏。”
贺知带着少年走出家门,他看着满天夕色的天空眯了眯眸子,唇角沁出个笑,他道:“还不错。黄昏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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