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年手指微顿:“嗯。”
这些事情,是新婚之前,签订结婚协议的时候,他告诉鹿溪的。
不管怎么样,他的家庭情况,父母关系,迟早也得告诉她。
他干脆一次性说了个全。
“所以——”鹿溪睫毛微动,鼻腔里的酸意又爬了上来,“所以你觉得,如果要跟人建立长久的关系,必须要有身体关系。”
所以他当时给她的协议里,有“隔多久必须多少次”这样的条例。
但是……
“但是。”她攥住床单,咬唇,“其实对于你来说,只有‘维护关系’这一件事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都没那么重要,对不对?”
你跟我上床,并不是因为喜欢我。
亲吻拥抱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我。
你做这些努力,都只是为了维持建立在两家的关系上的这段婚姻关系,而已。
薄光年长久地沉默,下意识感到某些概念被偷换了,可一时间又说不出问题所在。
明明在学校时,也是逻辑学可以修到满分的人。
可一旦置换场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思考了很久,问:“但是,我们两个的关系,不是本来就建立在这段婚姻之上吗?”
鹿溪蜷在被子里,用胳膊挡住眼睛。
房间里又没有声音了,薄光年眉头微皱,下意识想去掀被子。
手指刚碰到被角,就听见她闷闷的声音:“我知道了,我没有问题要问了。”
薄光年狐疑:“……没事吗?”
鹿溪语气随意:“你走吧。”
薄光年收回手,迈出去几步,又有些不自在地,板着脸轻声强调:“我会早点回来的。”
鹿溪没有应声。
他接了个工作电话,离开时轻碰上门,声音越来越远。
室内一片寂静,天空中有青色的闪电游走。
鹿溪在被窝里蜷着,身上仍然不舒服。
迷迷糊糊的,眼泪难以控制地往下掉,泪珠掉在胳膊上。
确认薄光年走了,她爬起来,用手背随意擦擦脸上的泪,穿着细吊带睡衣,赤脚走到柜子前。
将那两个装抱枕的行李箱拿出来。
拉开箱子,细小的尘埃盈盈飞舞。
里面塞的抱枕太多,她腿软站不住,跪坐在粉白色印着美少女战士的毛绒地毯上,一个一个找。
薄光年给了她好多,玩偶造型千奇百怪,有企鹅,狮子,火烈鸟,长颈鹿,大象,非洲野牛……
她翻来翻去,眼中不自觉地又蓄起水汽。
直到翻得地板上全都是形形色色的抱枕,也没找到那只小恐龙。
小恐龙只有一只。
被她弄丢了。
鹿溪坐在卧室里,白皙手指攥着行李箱的边缘,放声大哭。
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初中入学第一篇命题作文,老师布置作业,题目叫《爱》。
爱是什么,爱在哪里?
她把家里翻遍了也找不到,问完妈妈问爸爸,问完爸爸,去问薄光年。
那时候他中文烂得要命,鹿溪喋喋不休说大半天,他只会安静地盯着她,迟缓地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
鹿溪不高兴:“你就不能想想吗。”
薄光年沉默很久,平静地说:“没见过,或许根本不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无论世界上是否存在这样一件东西,无论他能不能找到、能不能拥有,他都不在乎。
这段关系里,在乎这个的,只有鹿溪。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天空阴翳,乌云攒聚。
鹿溪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雨水打在玻璃上,将她的哭声盖下去。
她一直以为,联姻对象喜不喜欢自己都没关系,应付一下,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事到临头才发现,她根本就接受不了。
哪怕相爱是永恒的概率难题,她没办法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
——她只能走。
-
雨势迅速加大。
夏季空气闷热,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
雨刷左右摇摆,司机的视野被大大缩小,很快就只能看到模糊成一片白色的水雾。
这场雨来得大而且急,行人们步履匆匆跑过黑白斑马线,西装革履的白领们将文件顶在头上,众人四散避雨。
车内安安静静,一道玻璃将车内外的世界隔开,冷气很足,空气中暗香浮动。
薄光年手指扣在手机上,半晌睁开眼,看一眼表,低声:“还要堵多久?”
“不太好说。”导航显示前方出现了两起追尾事件,司机说,“应该半小时左右。”
那也太久了。
薄光年今天格外没有耐心,他微皱一下眉,一只手落到黑伞伞柄的金属狐狸头上:“也不远了,五分钟的步行路程,我走过去。”
司机意外:“现在雨下得太大了,薄总您等会儿吧。”
他知道薄光年要去见Edward,忍不住:“叫那位先生稍微再等等,他能谅解的。”
薄光年抿唇,摇头:“不了。”
他说着打开副驾车门,斜风骤雨立刻吹进车内。
他最后看一眼鹿溪空空如也的消息框,关掉锁屏,收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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